第七百七十九章 真形靈相古輿圖

相較於昔日裏楚維陽曾經親手牽引著宮紈竹所感觸到的那巫覡祭火燒灼著周天經絡的痛苦而言,那血焰之靈引動著血焰與靈相,煆燒著道法根基與功果,進而將之一點點蠶食、熔煉的過程,其痛苦本身,則要遠勝前者太多。

而且,倘若是前者的痛苦,尚還在尋常生靈的理解範疇之內,尚還有譬如隔絕形神之間的牽系,又或者是以昏厥之類的方法,將痛感本身隔絕了去,以討巧的法門越過那重塑經絡的一步之藩籬的話。

那麽此刻伴隨著這一部無上經篇的運轉,那痛苦本身發源自道法根髓之中,進而朝著形神與三元相繼貫穿而去,甚至伴隨著在內周天內的不斷醞釀、累積與回想,痛楚本身在疊加,在愈演愈烈。

這一切盡都從根由處出發,遂也意味著,這更上層樓的痛苦本身,實則是無法以任何討巧的方式隔絕與斬斷的,形神之間的短暫割裂做不到,昏厥本身也無法做到,知曉宮紈竹還掌握有道與法,還不曾放棄己身的功果,那麽這痛楚本身,便注定要如影隨形,注定要愈演愈烈。

也注定要教宮紈竹在這一過程之中,親自品嘗到那無邊的苦痛之中的每一絲每一縷。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之中,伴隨著那道法的輪轉,伴隨著血焰之靈吞噬道法功果的開啟與無法停止的自行變化的過程,楚維陽立身在那一道須彌符陣之中,親眼得見了宮紈竹自始至終的變化。

從一開始的痛苦難耐,再到極盡於淒厲的尖利哀嚎聲音,以及在這一過程之中,伴隨著那苦痛的疊加,連帶著,宮紈竹那原本中氣十足的淒厲嘶吼聲音,也從原本的高昂變得愈漸得低沉起來,原本流暢而連貫的話,最後也變成了斷續的不知所雲的謾罵。

她像是在罵自己,在罵那帶來痛苦的血焰之靈與經篇本身,甚至也包括書就這部經篇的楚維陽。

甚至連帶著,那昏沉且甚至不存的狀態之中,接連的陌生人名從宮紈竹的嘴裏蹦出來,道人稍稍仔細聽得了,大抵是接連殞命在宮紈竹手中的亡命鬼。

邪道魔門的天驕道子總是這樣,一路走來的過程之中,幾乎每一步路走過,盡都是腥風血雨、屍山血海鋪就。

進而,許是某一陣裏痛苦的厲害,那斷續的聲音之中,又重新提起了楚維陽,提起了道人的奇詭,提起了道人數度有意無意的故意磋磨,甚至提起了楚維陽喜歡看她那桃形輪廓的渾無遮掩的目光。

她大抵是真切的失卻了緊守的心神,進而在痛苦之中,憤懣的怨恨著這世上她猶還能夠真切的在痛苦的沖擊之中所記得的一切。

就像是昔年裏楚維陽曾經在那幽暗石窟之中歷經的一切,在這一刻濃縮在了那短暫的過程裏,映照於宮紈竹的身上。

那不僅僅是純粹的理解本身,那更是楚維陽在心緒變化之上的感同身受。

當然,或許也正因此,對於在失去了謹守的心神之後,宮紈竹的這般“無端”的“謾罵”與“攻訐”,楚維陽倒是真個未曾動怒。

道人真正的長久處於了心境的平和之中,他只是當然揮灑下了翠玉焰火,以己身的無上法焰熔鑄著一枚枚靈玉,進而以傳承玉簡的材質規格,熔煉成一方集留影與留音用的玉匣,甚至為了以防有失,道人甚至從手中殘存的幾枚道果妖丹之中抽取了些道果之力來熔煉入其中。

進而,道人以這淺金色的玉匣,將宮紈竹自始至終的全數一邊謾罵一邊苦苦告饒一邊又痛哭流涕的神情、舉動,盡皆烙印在了玉匣之中,並且因為道果之力而恒常不磨,除卻楚維陽之外,誰也無法抹去。

楚維陽自始至終真個未曾動怒,真的。

道人僅只是以最為純粹與質樸的念頭,想要將這一切的過程記錄下來,以教日後得以重新謹守心神的宮紈竹,自己一息都不得越過的將留影的內容與留音的字音全數烙印在心神記憶裏面去,並且在反復的觀照過程之中,為日後的八次熔煉累積下必要的經驗來。

一切的一切,僅只是因為道與法的緣故而已。

除此之外,別無他念。

而也正是在楚維陽這樣的記錄之中,最後,連帶著那低沉的、斷續的字句,也從宮紈竹的口中消失不見了去。

宮紈竹的口中僅只剩下了含混的近乎是呢喃囈語的聲音,甚至最後,連帶著那含混的聲音盡都消弭不見了去,僅只看到宮紈竹像是甚麽蟲子一樣的橫躺在地面上,不斷的在扭曲和蠕動的過程之中,在緊咬著的喑啞之中發出短促的氣音。

良久,良久,當那氣音本身換成了某種粗重的喘息聲音,當那濕透了衣衫的淋漓香汗盡都在血焰的驟然勃發過程之中盡皆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