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九章 死生渡口諸界圖

無何有之鄉?

無何有,猶無有也。

謂寬曠無人之處,不問何物,悉皆無有,故曰無何有之鄉也。

電光石火之間,伴隨著對於無何有的認知在頃刻間貫穿己身的心神而過,伴隨著楚維陽的思感與念頭運轉著圓融智慧,洞悉著所謂無何有之鄉的本質之後。

刹那間,楚維陽猛然“睜開眼眸”,又或者說,是在思緒躍動的刹那間,那無垠的純粹黑暗煙消雲散去。

當然,洞照在楚維陽面前的,也並非是明媚的陽光洞照。

那是某種極盡暗淡之中,能夠教人明晰的洞見身形,洞見諸相之後,卻有陰沉沉的教人真個難以言說明亮的晦暗底色。

相繼了昔年時那幽深的洞窟,僅只一束微茫的光從石窟門口中斜斜的洞照而來,進而在彌散的灰燼與塵埃,在蒸騰的諸陰濁煞之氣中艱難的暈散開來,便已經是僅有的天與地,是這世界的顏色。

回來了,甚麽都回來了。

進而,帶有著這種難以言喻的遊刃有余的感觸,楚維陽方才偏過頭,真正看向了那己身立身所在之處,以及剛剛聲音發出的源頭。

難以形容的腐爛與黢黑的深邃江面之上,水流潺潺,平滑如鏡而不掀分毫波瀾。

這恍若是寶瓶江也似的寬闊大江,帶給楚維陽的卻並非是某種遼闊的感觸,而是死寂,是陳腐,甚至是分明輕盈,但卻帶給人以某種沉重的粘稠感覺。

而也正是在這樣陰郁而沉寂的平靜江野之上,是一艘艘空寂而渾無人煙生息的古舟靜靜地懸停在兩旁的江畔。

未見得分毫人煙,通衢而寬闊的江面上,僅只有著一葉孤舟在緩緩地乘風破浪而去,那是楚維陽拄著九節竹杖立身在古舟之上,而在舟頭,則是一老叟在撐篙而行。

只是說來也奇,楚維陽能夠真切的意識到,這是十分寬廣與深邃的大江,如是深遠的河道,撐篙並非是最為明智的選擇,那實際上是在攪動著如是深邃而滿蘊陳腐與濁煞之氣的大江,非是尋常之人力能所為。

偏生在那樣老叟清瘦而顯得過分陰冷的佝僂身形之上,楚維陽卻無從感受到多少真正的躍動的力量,甚至包括是鮮活的道與法的存在。

其本質似是凋亡與死寂,但他卻仍舊立身在舟頭,以舉重若輕也似的姿態,撐篙而行。

“年輕人?為甚麽說某是年輕人?”

管中窺豹,楚維陽掌握有著至高篆紋,能夠吞噬與煉化著無算的圓通無上篆法而成瑯嬛篆種,道人對於文字與音言的理解,對於這其中古今浩如煙海的變化脈絡,幾乎可以說是熟稔於心,並且在就有的古史傳續之外,同樣相繼交織與碰撞出許多。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裏,楚維陽僅只通過了那人簡短的詭譎音調,便已經推演出了這音言的全部大略,或許在細節上還不算完整,但是這樣的音言的掌握,已經足夠教楚維陽進行順暢的交流。

甚至正是伴隨著在這樣交流的過程之中,楚維陽將會調整己身所掌控的音言細節,或許僅只是片刻後,便能夠做到一般無二。

果不其然,當楚維陽聲音落下的頃刻間,那舟頭老叟的一切動作便齊皆在楚維陽的聲調之中驟然一頓,進而,那舟頭老叟折轉身形,頗詫異的看了楚維陽一眼之後,進而說了一句顯得頗具備禪理的話。

“汝過得死生渡口而入得無何有之鄉,前塵皆去,向死而有新生,只怕連自己都忘卻了己身是誰罷?可生身立命,總要有稱呼才是,不是張三,便是李四,稱呼名稱大可以繼續想一想。

只是老夫卻只好先稱你為年輕人,不然,少年,又或是甚麽阿貓阿狗的稱呼,也沒甚分別與所謂。”

一番話,教老叟說得滄桑,說得麻木,說得禪理幽深之中,卻又頗似是理所應當一樣。

而原地裏,罕有的,楚維陽挑了挑眉頭。

“死生渡口?”

道人輕輕發問時,那老叟已經折轉過身形去,自顧自地重新撐篙而行,但是這一刻,老叟的聲音卻不緊不慢的傳出。

“喏,在汝的身後面,在汝來時的方向上,不就正是死生渡口麽?”

話音落下時,這閃瞬間,道人卻渾無有甚麽猶疑,完全沒有在這樣奇詭邪異的環境之中,依循著所謂的鬼魅之言而行事,會有甚麽樣的問題和影響,會陷入到怎麽樣的窠臼之中。

他是神境真人層級的煞星,甚至僅只以戰力而論及,尋常的古之地仙也很難說是他的對手,這是以死生之戰所論證出來的事情。

這便也意味著,只要楚維陽想,在神境層階之中,只要不是面對老禪師和天炎子那樣的存在,九成九的事情,縱然是一時間的奇詭與邪異,楚維陽也能夠以功高欺理的姿態生生碾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