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無邊之夜(五)

單單憑借尹長倫的話,根本沒有辦法立案,包括江酒臣所說的,劉乃超可能藏在四院的事情,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都不可能放到明面上來查。

這件事前所未有的棘手,藏汙納垢的遮羞布被大手扯開,得窺的部分已是觸目驚心,可怎麽辦,以非法監禁為一個精神病院定罪,也未免太過天方夜譚。

精神病人的鑒定實在是太過模糊了,衛計委也未必有什麽辦法。

趙黎給車衡倒了杯熱水,一邊把尹長倫給他的優盤插進電腦,他看了一眼車衡,說:“你臉色好差,發生什麽事了?”

車衡搖了搖頭,又喝了口水,坐到趙黎旁邊去,接過了鼠標。

這個優盤是分別的時候尹長倫交給他們的,說這是他的母親被帶走的時候監控錄像裏留下來的資料,是在一個商場偏僻的門前,他畢竟是富家子弟,門路和錢都不是問題,不然也找不到趙黎這裏,他用了點小手段,把這段視頻拷貝了下來。

分別之後兩個人回到趙黎家,江酒臣已經走了。趙黎早就預料到,並沒有聲張。

雖然不是商場的正門,但是畢竟是在市區,畫面裏的人並不少,趙黎很難想象那幫人是怎麽在這種情況下把人弄走的。

車衡指了指視頻邊緣的兩個人,兩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對夫婦,穿著都很考究,兩個人從門口出來,似乎是要往停車場的方向走,這時,一輛面包車從旁邊開了過來,停在兩個人前面。

女人退後了一步,神色有些不耐,面包車卻停了下來,上面下來了幾個男人,一把把女人拽上了車。

這過程非常短暫,還不到一分鐘,女人根本來不及掙紮,車上下來的一個男人跟尹長倫的父親比了個手勢,他點了點頭。面包車立刻就開走了,男人也消失在了畫面裏。

真讓人不敢相信這是法治社會發生的事情。

“被精神病院強行帶走,之前有過這樣的案例,很多。”車衡說,“大都不了了之,起訴的也似乎沒什麽結果,這件事我們管不了。”

“這件事沒那麽簡單。”趙黎說,“我前天晚上潛入進去過,裏面似乎有一個網癮治療中心,很多青少年都被關在裏面,還會遭受電擊。而且我收到線報,有人曾看到過劉乃超出入這裏。這可能已經形成一個非常龐大的黑色產業鏈了。”

“收集證據,我們需要證據和證人,不然根本不可能立案。”車衡盯著趙黎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說,“那是精神病院,不說非法監禁罪能不能成立,如果我們要抓劉乃超,也得有足夠的證據才能得到搜查令。”

“你記得今天那孩子說的話嗎。他說,他爸爸不會把他關在裏面一輩子,不過可能把他送進裏面的網癮中心,所以曾經在裏面接受“治療”的孩子,肯定有很多已經恢復自由的,我們或許可以想辦法聯系到他們。”趙黎說,“這件事目前我們只能私下裏查,最要緊的還是劉乃超,只要找到劉乃超相關的線索,光是窩藏通緝犯這一條就夠他們受的了,明天上班的時候簡單開個會,安排不復帶著一小隊人去四院門口蹲點。”

“這水太深了。”趙黎嘆了一聲,看向若有所思的車衡,說,“你今晚別回去了,我看你狀態不太好,我不放心。”

他們討論案子的時候,江酒臣的靈識又在鄰市穿梭了一圈。

臂上的傷口已經凝固,濃郁的黑氣沒有要彌散的傾向,在他閉眼搜尋什麽的時候,從他的傷口蔓延出來的黑線繼續延展,順著胳膊爬了上去,這不是什麽好兆頭。這黑線自從上次與那術師正面交鋒之後就一直在緩慢地蔓延,本來停在手肘處,江酒臣這樣大肆地使用靈力後,那根黑線已經快爬到了肩頭。

長期被這個傷口折磨,江酒臣已經麻木了,那些疼痛他早已習慣,輕一些重一些,都沒什麽要緊。

交鋒時那人的言語使得江酒臣心神動蕩,他明知這或許是那人的詭計,心下卻是已經信了八分。

這千年來,只要無事,他便回想過往的片段,生怕遺忘了半分,可是近些年來,事情記得清楚,那人的面目卻是如何都記不起來了——哪怕在夢裏,也是模糊的。

他惶恐,愈是用力去想,便愈是模糊。起初他只以為是年歲太久,心中未免生出些許悲涼來,聽了那人的話之後,卻有了其他的猜測。

被下面選中的人,心中都有旁人難以想象的執念,這執念能劈山裂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那人從前也是陰差,不可能無故叛逃。

那日他掙開束縛,兩人纏鬥之時,那人在他耳邊告訴他,有一個陰差就在鄰市,如果他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探。

江酒臣的回應是反手一刀,像是這樣能斬斷心中的遲疑似的。

可那男人的話他卻是信了七七八八,只等著證實——他已經開始把趙黎往那個方向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