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鏡像

久久沒說話。

唐時也不知道說什麽,他站在這大殿的琉璃瓦上,便能夠俯瞰半個仙宮。

是非還沒出現。

畢竟他是身外化身之術,消失一次,便要重新凝聚過來,還不知道幾時能過來。是非這一手雖然高明,卻難以與得天獨厚的唐時相比。畢竟唐時是在這仙宮之中隨機穿梭的……

這想法剛剛冒出來,便看到這琉璃瓦屋檐的那一頭,緩緩凝出來一個影子。

是非穿著月白色的僧袍,抱著綠綺琴,也看向了唐時。

唐時盯著他半天,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是非走上來,將那綠綺琴遞給他,也沒說話。

是非定然是不喜歡唐時這殺孽滿手的,不過該殺的時候還是免不了。

此刻他遞出琴去,唐時卻沒立刻伸出手來接,只是問他道:“方才那曲子是什麽名字?”

是非沉默片刻,才道:“不過信手,還無名。”

一開始彈的琴曲是有名的,可在那一滯之後,便改了——隨手任著自己的心意來彈奏,哪裏來的什麽名字?

唐時這才接那一張琴,只單手托住,想起那已經沒了命,甚至被他一劍砍沒了元嬰的綠衣女修,道:“這是一把好琴。”

是非不說話,宣了一聲佛號,便看向了琉璃殿下面。

這和尚總是不說話,唐時很想直接踹他一腳。

“看你那樣子便知道你在悲天憫人了,殺人的修士那麽多,也不止我一個,你哪裏管得過來啊?”唐時聳了聳肩膀,將那綠綺琴收了進去。

現在還不會彈,不過以後可以學。

唐時想了想又道;“如今有殺孽,便是天道生殺孽,天道有殺孽,你又何苦逆天道?”

是非只道:“我乃佛修,不知天道。只修我道。”

這一句,卻讓唐時想起殷姜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話來——修你自己。

還不知道誰在修自己呢,興許這普天之下無數人,修的都是自己。

正在說話時候,遠處卻來了幾道流光,貼著地面,從大殿外面的台階來。

唐時回頭看了一眼,想起自己離開的時候勾畫的那一句詩——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琉璃瓦頂端,站著一只青鳥,跟仙宮外面覆蓋著的那一只青鳥的虛影,竟然一般無二。

此刻站在這殿上俯瞰,便能感覺出來,他們應當是在這仙宮的正殿上了。

這青鳥仙宮的布局,已經在唐時腦海之中過了無數次,此刻站在這裏,便與之前那地圖對上了。他道:“這裏怕是正殿,我們站在上面不會出什麽問題嗎?”

是非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前方有了喝問聲:“前方二人,報上名來!”

唐時遠遠地一看,竟然是十來個散修,大抵修為是有高有低,錯落地站著,停在了殿前廣場前面。

這大殿周圍排著白玉欄,三面都有台階往下,乃是層層的欄杆拱衛,很像是故宮的布局。

那說話的人隔得太遠,大約是看到唐時身邊有個是非,所以才問了這樣的話。畢竟……唐時雖然是大荒的人,但到了裏面誰也不清楚。

更何況唐時不是什麽散修,這人怎麽進來的?又進來幹什麽?

這一幫來自大荒的修士,都無比謹慎。

一行十一人之中,倒有八個是大荒的散修,另外三個卻都是蓬萊的散修,不過說起來——裏面倒有一個人很面熟。

也不敢下去,唐時也摸不準為什麽那邊蓬萊的散修竟然跟大荒的散修一起走了。局勢不明,還是站在上面問清楚了的好。

這仙宮之中不能使用瞬移之術,只能禦劍禦空,要動手,這看似很短的一段距離,已經足夠唐時反應了。

他拱手報上自己的名號:“晚輩大荒藏閣地下層修士時度。”

是非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藏閣也罷了,這地下層……

地下層,大荒閣之中底層修士的聚集地——當然更底層的,是那種無法入閣的。

不過這裏,便是下面幾層的層主進來也只能伏低做小的,唐時一個地下層的修士,竟然站在那麽高的地方,一點也不帶害臊地說出這樣的話來,倒真讓下面那些來自大荒的散修開了眼界。

這小子,有點膽氣啊。

時度的名字,在進來之前,已經有人說過了,這個時候聽到大多數的散修也都清楚。

至於唐時跟時度有什麽關系,即便是知道也沒人會戳破。

人家藏閣擺明了要跟總閣那邊作對收了唐時,他們這些個散修沒必要插手。

總閣那邊的事情太復雜,高等級的散修還有說話的機會,他們這邊的大多都是對大荒那些個所謂的“大事”不感興趣的。唯一的追求,似乎就是長生了。此番,若非冬閑大士神機妙算,預測出青鳥仙宮就要出現,他們興許已經趕不上了。

裴雲天乃是這一行人之中修為最高的,已經是七劫散仙,他一步一步上了台階,看向唐時,道:“那旁邊那位,便是小自在天三重天的是非法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