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陸侍講這話一出, 徐瑾瑜眸子不由閃了閃,無他,此人的夫人便是當初被順國公府邀請同赴荷花宴的翰林院官員夫人之一。

而按照規矩, 徐瑾瑜入了翰林後,一般需要跟在翰林侍講身後學習半載到一年不等。

是以當初魏思武詳查過後,便將可能與順國公府沆瀣一氣的可疑人的圈子縮小在兩位侍講身上。

而這裏面,這位陸侍講的履歷的最為清白,一眼都可以看完。

其在十八年前,剛剛及冠便以庶吉士之身進入翰林,又熬過了散館, 幾經周折, 苦守至今方得了一個六品侍講之位。

“侍講怎麽了?也就比徐修撰高了半級而已, 就可以這樣肆意妄為嗎?”

周啟章冷聲說著, 陸侍講淡淡的看了周啟章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 周大人還請慎言。”

“你!”

周啟章正要再說什麽, 徐瑾瑜擡了擡手,拉住了他, 眸色平靜的看向陸侍講:

“所以, 方才之事, 乃是陸大人你有意為之了?”

“本官可沒有那麽說,誰讓你倒黴呢?”

陸侍講看著徐瑾瑜的眼神十分的陰冷,在他看來, 徐瑾瑜實在是太過幸運了。

只不過, 入了翰林, 就算以前如何張狂,是龍是虎, 他都得盤著臥著!

誰還不是進士出身了。

徐瑾瑜理了理袖子,輕輕一笑:

“倒黴嗎?我倒是不知道陸大人一路急行過來的勁風是如何吹不幹紙上的墨汁。”

徐瑾瑜隨後又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張,隨意掃了一眼,慢悠悠道:

“陸大人這一次是在篆修國史?只是……你怎麽連先皇的年號都能寫錯?此乃大不敬之罪,難不成你要把這樣的文書呈報禦前嗎?”

徐瑾瑜這話一出,陸侍講想也不想便反駁道:

“這不可能!我都看過——”

陸侍講搶過紙張,擡眼一眼,頓時面上血色盡失,原來是方才他故意撞上徐瑾瑜的時候,正好有一點墨汁在熙字的內口中劃過,直接多出來了一道!

“我,我,我……”

“陸大人,你說說這字究竟怎麽回事兒?是你不敬寫錯,還是……你故意撞向我,這才造就了這樣一場失誤?”

徐瑾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陸侍講那雙攥著宣紙,瘦白纖細,可卻青筋暴起的手,好整以暇的等候他的答復。

而陸侍講這會兒汗水已經落了三輪了,就算是初夏清晨的氣候還很清爽,可他卻汗出如漿,面若金紙。

無他,徐瑾瑜這話可不單單是要他承認事實。

他問的,是他要身家九族之性命,還是前途。

無論是落下大不敬的名聲,亦或是欺淩官員的惡名,他以後都無法在翰林待下去了。

翰林,既清且貴,少了哪一樣都無立足之地。

這注定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諸位在做什麽?”

楊掌院緩緩走了過來,看到徐瑾瑜的時候,眼中微微一亮,但卻依舊不動聲色。

正在這時,孫洪將方才發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報於楊掌院,楊掌院聞言不由面色一沉,冷聲道:

“陸大人,你也是翰林院的老人了,你怎麽能做出,做出這種事兒?!”

陸侍講緩緩低下了頭,楊掌院並沒有活稀泥的意思,直接道:

“你自己說,這到底怎麽回事兒?”

周圍一片寂靜,陸侍講嚅了嚅唇,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聲道:

“回掌院大人,是下官……嫉賢妒能,這才,這才故意為之。”

陸侍講說完這簡短的一句話後,只覺得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十八年的辛苦,終是在這一刻毀於一旦了!

楊掌院有些復雜的看了陸侍講一眼,他不是蠢人,徐修撰與陸侍講無冤無仇,他沒道理第一天便與徐修撰別苗頭。

只能說,他背後之人,水很深呐!

楊掌院深深看了一眼徐瑾瑜,這少年才入官場,便不知得罪了誰,以後可要如何是好?

還是,多護著些吧。

畢竟,他是一個講信義之人。

“陸侍講德行不修,不堪為翰林侍講,本官即日起將奏報吏部記差等考核,徐修撰,你以為如何?”

“但憑掌院安排。”

徐瑾瑜拱手一禮,楊掌院見他沒有追究,也不由松了一口氣。

他最怕意氣用事,官場之中,一時得失算不得什麽,可若失了人心,那才是全完了。

而徐瑾瑜此言既出,陸侍講也有些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他前面的吏部考核都是良,就算有一次差,也至多留至原位罷了。

“徐……徐大人,多謝你高擡貴手。”

陸侍講方才聽徐瑾瑜的話,只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是他沒有想到,徐瑾瑜竟然會放過了自己。

徐瑾瑜只是擺了擺手,聲音淡漠:

“陸大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吾不過是看在你我同病相憐的份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