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英雄無用處

席間,形骸提到那後礦山中之事,銀二爺肅然道:“想不到恩公竟遭如此慘事,唉,也是我這人心腸太好,給這些低賤惡毒之人容身之處。恩公放心,明日我必會派人進入那後礦山,但凡對公子無禮的,我一個也不輕饒。”

形骸一驚:“他還自稱好心?若真如此,那些人可一個都活不了了。”忙道:“那實則也怨不得他們,還是給他們留條後路吧。”

銀二爺其實也不想麻煩,順勢而下,笑道:“恩公真是菩薩心腸。”

形骸心情壓抑,道:“我當時受許多人圍攻,急於逃出去,動手一推,他們就斷骨傷筋,不少立刻就死。我殺了這許多人,心裏好生難過。”

裴柏頸道:“你是不是忽然恍恍惚惚,茫然而不知所措,似乎做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了?”

形骸道:“是啊!正是這般!我還以為殺戮過多,被冤魂纏身了。還好那時小爪子救了我。”

裴柏頸嘆道:“我聽東山將軍說過,似這樣的情形,乃是覺醒者心中魔障,他也遇到過數次。若心中存善念的覺醒者傷了太多性命,會刹那間情緒崩潰,戰戰兢兢,一時間再無法與人動手。東山將軍早年喜歡一馬當先,在戰場上奮勇殺敵,若一時殺戮太狠,便陷入這麻木無力的境地。”

沉折點頭道:“所以爺爺他常說自己生平造了太多殺孽,寧願統兵作戰,也不再沖鋒陷陣了。如此畢竟並非自己親手染血。”

形骸想道:“這豈不是掩耳盜鈴麽?他指揮手下士兵殺人,與他自己殺人,分別著實不大,而且死傷更多了。”可這句話卻不能宣之於外。

安佳又道:“師父,我們途中還遇上了馬熾烈。”

眾人聞言大駭,一時啞口無言,那沉默傳到別桌去,宴席間全安靜下來。

紅爪急道:“你們是如何逃脫的?”

安佳道:“我也瞧得不太明白。是行海哥哥胡亂攪合,那殺人鬼身上燒起火,咱們趁機逃到那處神殿裏了。師父,你去殺了這大惡人,好麽?”

紅爪沉默半晌,嘆道:“我也遠不是他的對手。”

眾海民對紅爪崇敬有加,以為他天下罕有匹敵,聞言臉上變色,銀二爺道:“大師為何這般說?你與他鬥過麽?”

紅爪將長杖在地上一敲,道:“這件事,你爹爹銀長手隱約聽說過,其余島上年紀不小的人也都有所耳聞。那是約莫四十年前的事了。”

形骸暗忖:“聽說西海人壽命不太長,能活過五十歲已然不易,四十年前,那只怕唯有月舞者記得了。”

安佳道:“師父,你快說來聽聽。”

紅爪嘆道:“好,說說倒也無妨。”他拿起酒碗,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又道:“我記得那大約是某年春天,珊瑚島的老鯊魚那裏來了個陌生的月舞者,那人文質彬彬,穿著花裏胡哨的衣衫,腰間有喇叭,有二胡,有號角,像是江湖賣藝雜耍的。但此人帶來的禮物可半點不花哨,他殺了鯨魚海的海盜頭子‘刀疤魚’,把他腦袋提了過來。

刀疤魚可是個月舞者大盜,身手很是高明,且人又狡猾,常常來攻打咱們麒麟海的小鎮小城,大夥兒都恨透了他,卻拿他沒辦法。那些年,麒麟海各個部族間還算親密,月舞者們彼此都稱兄道弟的,老鯊魚便將這件大喜事告訴了大夥兒。安佳,那時我和老鯊魚還沒吵翻,咱們蘇母山也沒攻打他們珊瑚島。”

安佳點頭道:“眼下那老鯊魚可恨透你了,師父。不過他們珊瑚島遠不是咱們蘇母山對手。”

紅爪苦笑一聲,又道:“某一天,老鯊魚請咱們各島上兩百多個月舞者碰頭聚會,迎接這位立下大功的新兄弟。這人就是馬熾烈,他說自己是個詩人,也是個刀客,更是個唱曲的。他倒沒有說謊,他作的詩比誰都妙,他唱的歌比誰都好聽,他奏的樂能讓人奮勇殺敵一天一夜也不覺得累,而他的刀法嘛,大夥兒都知道他殺了刀疤魚,自也不用多問了。”

安佳道:“原來那馬熾烈這般有本事,可真瞧不出來呢。”

形骸回想那馬熾烈樣貌舉止,覺得他雖兇悍殘忍,可似總有揮之不去的悲苦,道:“這位馬先生似也有一段傷心往事,我總覺得他有些管不住自己,像像被魔鬼附體了一般。”說到此,不禁想起了那飛靈廟中的“骸骨神”。

安佳笑道:“他險些將咱們全殺了,你還幫他說話?”

形骸撓頭道:“我只是胡亂猜測。”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嗚咽,形骸四下張望,瞧不出是何人發出。

紅爪道:“咱們問他是從哪兒來,多大年紀,如何覺醒?他說自己是從‘無人海’來的,今年一千多歲,已忘了是如何覺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