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4頁)
如此直白的誇贊,令他感到不適且茫然。
好看?
孑然獨行的那兩年,也曾有人誇他俊朗,但江白硯渾不在意。
他殺了太多的人與妖,在他看來,無論如何精致的眉眼、怎樣纖柔的皮膚,被斬於劍下,皆是枯骨血肉。
唯一的區別,在於劍鋒劃過之際,一些人的皮肉宛如絲綢,一些人更粗糙罷了。
沒來由地,聽施黛說出“好看”二字,他竟下意識去想:
所以施黛待他如此,是為這張皮相。
江白硯似有所悟。
人人皆有所求,施黛也不例外。在她眼中,他的相貌大概如同孩童手中的撥浪鼓,是個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兒。
那……倘若他失了這張臉呢?
施黛會將他棄之如敝履吧。
她甚至不知道,他渾身上下,遍布有無數猙獰可怖的傷疤。
這樣的身體,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
心底的惡念再度滋生。江白硯忽然很想看看,她露出驚愕與嫌惡之色的模樣。
“原來施小姐這樣想。”
耳邊傳來一聲低笑,施黛肩頭,阿狸打了個哆嗦。
它莫名有種預感,江白硯……又要發瘋。
它的第六感很準。
不知想到什麽,江白硯輕揚嘴角,拔劍的動作幹凈利落——
再眨眼,劍鋒直刺他自己臉頰!
……救命!!!
徹徹底底被嚇了一跳,心裏破天荒蹦出一句臟話,白狐狸睜大雙眼,陡然炸毛。
施黛比它反應更快,只怔忪一刹,立馬湊上前去,握住江白硯右手。
劍尖貼著他頰邊,並未深入,只劃破了一小道血線。
施黛險些被嚇個半死。
因為太匆忙,她上前時沒刹住力道,幾乎整個人撞進江白硯懷中。但她沒功夫在意這個,心口怦怦直跳,死死攥住他握劍的那只手。
“江公子。”
她聲音發抖:“你做什麽?”
她在緊張,因為舍不得這張皮相?
江白硯隱有困惑,眼底夾雜難以捉摸的自厭與譏嘲:“我不過好奇……若將這張臉劃爛,可還入得了施小姐的眼?”
送命題。
阿狸眼角一抽。
如果施黛回答“不在意相貌”,這人恐怕會一劍劃破自己的臉。
要是回答“在意他的相貌”……什麽性質,不用多言。
江白硯大抵會將她看作登徒子。
它簡直要抓狂,世上怎麽會有江白硯這種瘋子?
側臉的傷痕滲出血跡,江白硯卻毫無感覺,仿佛那並非自己的身體。
他看見施黛淺淺吸了口氣。
施黛仰頭,對上他雙眼:“我不僅覺得江公子臉很好看,江公子的手、脖子、脊背,全都很好看——我這樣說,你莫非要將渾身上下全割一遍嗎?”
江白硯:……?
被她這樣反問,他不知如何回答。
施黛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想起江白硯曾經的替傀身份,那點兒驚嚇漸漸成了無奈。
他對自己的身體,一直很不愛惜。
從袖口掏出金瘡藥,她皺著眉絮絮叨叨,像是有些惱:
“你因我一句好看就劃自己一劍,等今後被更多人誇……不得自行淩遲啊?再說,要是誰都能來割一刀,你成什麽了?”
江白硯蹙眉:“他們怎配。”
施黛:“難道我就配了?”
江白硯長睫一顫。
當然不是。在他看來,施黛並無特殊。
沒等他反唇相譏,說出那句“自作多情”,施黛已輕聲笑道:
“我也不配。在這世上,沒人是值得讓你傷害自己的。為什麽要在意別人的看法,你自己才最重要嘛。以後別這樣做了,挺疼的。”
江白硯說不過她。
這一番話太過理所當然,他難以理解,又無法反駁。
他有什麽重要的,不過人人嫌惡的行屍走肉罷了。
雖覺可笑,心底翻湧肆虐的惡意卻奇異地平息下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
施黛仰頭看他,指了指那道淺淺的血痕:“傷口在臉上,你看不見。我來幫你擦藥吧?”
江白硯低聲:“多謝。”
於是施黛靠近一步,淺淡清香迎面而來,將他周身的冷意無聲侵占。
江白硯第一次與她離得這樣近。
一低頭,能見到那雙圓潤澄亮的杏眼。她收斂了笑,眼底蘊藉微光。
當施黛的指尖落在他頰邊,起初是極輕的癢,伴隨淺淺的刺痛。
痛楚在她指尖之下滋生蔓延,尖銳冰冷,讓他生出快意。
那種交織的痛與癢,惹人沉溺。
……很癢。
這種痛,能不能再多一些?
他竟有些後悔,沒能將傷口刺得更深更長。
施黛看他的眼神裏略帶狐疑。
奇怪。
《蒼生錄》裏寫過,江白硯習慣疼痛,無論受多重的傷,都不屑一顧。
偏偏被她碰到兩次,她沒用力氣,傷口也都是小傷,江白硯為什麽會這樣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