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4頁)

……幼稚。

施雲聲默默腹誹,不經意間,感受到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

令他渾身不適的視線,夾雜著竊竊私語。

“那就是施府的小少爺?聽說小時候被擄走,和狼一起生活了好幾年。”

“狼?好可憐……”

“說來也是辛酸。那孩子幾年前突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所有人都道他已沒了性命,只有夫婦兩人一直在找。”

“如今全家團聚,也是好事。”

“就是苦了這孩子。在山裏茹毛飲血的,怕是吃不飽穿不暖,日日廝殺為生,才養成這樣古怪的性子。今日我見到他,恍惚真以為見著一只狼……”

又來了。

施雲聲暗暗咬牙。

他被接回施府,承受過許許多多各不相同的目光,也聽過或好或壞、或關切或嘲諷的話。

有人恐懼他體內的妖丹,有人嫌惡他孤僻的性格,也有人對他充滿同情與憐憫,仿佛他多麽可憐似的。

施雲聲討厭那樣的施舍。

他寧願被人嘲笑辱罵,如此一來,他還能順理成章和那人打上一架,用拳頭搏回面子,而不是像現在——

這讓他顯得,真的很可憐。

眼底漸暗,施雲聲攥緊袖口。

幾乎是同時,腦袋被人揉了揉,他聽見施黛的聲音:“不想繼續待在這兒?”

施雲聲點點頭。

“那——”

施黛很輕地笑笑,尾音微揚:“我和流霜姐姐,帶你去個好地方。”

*

今夜的施府尤其喧鬧,鞭炮聲、嘩笑聲、伴隨天邊幾道轟然綻開的煙火聲,落在耳畔,平添煩躁。

與之相比,江白硯的院落清凈許多。

他與施府並無關聯,沒必要與往來的賓客們虛與委蛇,用完晚膳後,隨意找了個借口回房歇息。

房中一燈如豆,搖曳生光。江白硯對接連不斷的嘈雜聲響置若罔聞,半垂著眼,翻看手中兵法古籍。

他自然知曉除夕象征的含義,闔家團圓,祈求來年萬事順意。

可他既無家人,何來團聚。

自江家滅門,江白硯已有數年不曾慶賀除夕。這一夜於他無甚特別,不過是爆竹聲太吵,擾人清夢而已。

有時候,也會打擾他殺人。

夜影沉沉,風過闌幹。

一頁宣紙被翻開,嘩啦輕響聲裏,有人敲響房門。

隨之而來,是施黛的聲音:“江公子?”

她來做什麽?

將古籍置於木桌,江白硯遲疑起身,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施黛、沈流霜和施雲聲。

沈流霜一如既往懶散發呆,施雲聲習慣性瞪他一眼。

唯有施黛肩頭趴著只狐狸,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朝他粲然一笑:“江公子,我們去放煙花吧!”

江白硯:?

他是真的生出了極為短暫的困惑。

“除夕夜哪能一個人待著。”

施黛手裏抱著堆煙火棒,沖他晃了晃:“就在你院子後的山上,很近的。”

江白硯覺得有些好笑。

無論年夜飯還是煙花爆竹,理應是他們施家自己的事,他一個外人,摻和進去做什麽?

更何況,他對此沒有絲毫興趣。

隨意牽起一絲隱含譏誚的淺笑,江白硯正要出言拒絕,卻聽見施黛幽幽的惡魔低語:

“你若是一直待在臥房裏,當心等會兒我爹我娘來,拉著你去跨年守歲。”

江白硯:……

她一定是故意的。

江白硯閉了閉眼:“勞煩施小姐帶路。”

冬夜月懸中天,暮色四合。

前往後山的道路平坦通暢,施黛一路前行,沒過多久,順利抵達山巔。

頭頂樹影婆娑,仿佛能壓落而下,扒開一簇簇枯枝敗葉,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晚風拂面,月華普照。立於施府後山上,能將大半個長安城盡收眼底,如同一幅潑墨畫卷徐徐展開。

這是原主和沈流霜發現的地方,小時候閑來無事,兩人時常來後山玩耍。

施雲聲前進一步,不自覺屏住呼吸。

他在僻靜無人的荒野生活多年,從未見過如今夜這般的景象。

入眼是大片明亮夜色,長街十裏,銀裝素裹,火樹銀花。月華自天穹末端一路流下,蜿蜒綿亙的長街掛滿燈籠,燈火熹微,如紅墨暈染,暖意橫生。

天邊疏落落的星點與城中燈盞相映成趣,團團煙火點綴其中,勾勒千燈百盞。

這讓他突然生出一種古怪的錯覺,似乎自己久違地真正來到人世間,置身於萬千蒼生之中——

人間煙火,觸手可及。

這就是她口中的好地方?

施雲聲想,的確很好,至少比待在喧鬧無聊的府中要有趣得多。

“怎麽樣,好看吧?”

施黛身後便是滿城煙火,回過頭來看他,眼底氤氳璀璨亮色:“這可是我和流霜姐姐的秘密基地。”

她說著將煙火棒逐一分發,動作輕盈如風:“放煙火,當心不要把自己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