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3/4頁)

孟軻的嘴閑不下來,論口齒伶俐,比施黛更勝一籌:“白硯年紀輕輕便才華超眾,我與你師父很是喜歡,今後若有不順心的事,盡管來找我們就好。在這長安城,我從小就打遍天下無敵手……”

施敬承乖乖聽她噼裏啪啦說完,溫聲補充:“夫人說得對。你在長安不必拘束,無論遇上何事,都有我們。”

看著娘親手裏那抹紅,施黛眼中露出清澈的向往。

孟軻揉了把她腦袋,將剩下幾個紅包逐一分發給小輩。

隨後又是一陣嘰嘰喳喳。

時而是施黛饒有興致說起施雲聲的那幾句“哥哥姐姐”。

時而是施雲聲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從喉嚨裏發出的羞惱咕嚕。

一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語,夾雜有沈流霜的低語,孟軻的驚嘆,以及施敬承若有所思的低笑。

江白硯置身其中,靜默無言。

他是條無家可歸的野狗,在外漂泊慣了,倒也從不覺得苦悶。唯獨今時今日,無端生出茫然。

他不知如何消解,習慣性握上腰間劍柄,觸感冰涼,令他回憶起持劍割開血肉時的舒暢。

江白硯迫不及待想去破壞些什麽東西,人身也好,邪祟也罷,唯有痛意與殺伐的快意,能逼退煩悶思緒。

這是他從小以來的習慣,若說有別的什麽法子可以疏解情緒——

江白硯一概不知。

“已近卯時,守歲差不多結束了。”

孟軻懶洋洋打個哈欠:“時候不早,你們早些歇息吧,別累著。”

除夕過得喜慶也疲累,熬到這個時候,連施黛肩頭的小白狐狸都快撐不下去,眼皮子上下打架。

將阿狸小心抱在懷中,施黛最後看了看江白硯。

她雖然困倦,精神氣沒半點頹散,被冷風吹得一顫,語氣清悠帶笑:“江公子,新年快樂。”

江白硯靜靜看她,忽然低聲道:“施小姐想要什麽?”

施黛:“啊?”

“施小姐贈我傷藥,為我療傷,予我銀錢。”

江白硯說:“沒什麽想要的麽?”

他問得直白,語氣清而冷,似深冬寒雪,聽不出喜怒。

世上的一切都有明碼標價,這一點,江白硯心知肚明。

邪修教他劍術與邪法,是為了將他培養成一把殺人殺妖的刀;施敬承把他留在施府,全因與江家有私交。

施黛是為了什麽?

在他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被她所圖之物。

施黛一愣。

施黛大腦飛速運轉。

她在被愛意包裹的環境裏長大,受過不少人的好意與恩惠。在她看來,施予善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江白硯幫過她救過她,施黛理所當然要對他好些。

但江白硯的認知,與她截然不同。

他的大半生都在被人利用,很難相信純粹的好意。如果她說“只是想對你好,什麽也不要”,江白硯肯定會胡思亂想,覺得她另有所圖。

再說,施黛自己也覺得肉麻。

那種話怎麽聽怎麽曖昧,她才說不出口。

用毛領將自己裹緊一些,施黛想了想,脫口而出:“嗯……想要天上的星星。江公子能摘就去摘吧。”

從未料想過的回答。

好不容易沉澱的思緒再度被打散,江白硯低低笑出聲:“星星?”

他何其聰慧,瞬間明白了施黛的意思。

星辰遠在天邊,世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摘到——

正如他方才提出的問題,她沒什麽真正想要的,所以給不出答案。

這是在堵他的嘴,讓他今後不要再說類似的話。倘若再問,恐怕會得她一句“想要星星啊,江公子與其在這兒問我,不如去摘”。

一句話將他的懷疑猜忌徹底堵死,面對這種要求,他的確啞口無言。

目光落在施黛眼裏,江白硯一瞬不瞬凝視許久,想找出些不同尋常的、被刻意偽造出的情緒,卻什麽也沒窺見。

指腹拂過劍柄,心中躁動漸漸平息,下一刻,又滋生愈發洶湧的暗潮。

江白硯道:“……好。”

*

時候不早,阿狸已經沉沉睡去。

施黛抱著小白狐狸,與沈流霜走走停停閑聊一會兒後,獨自走回自己的小院。

她的院落在施府東側,需要經過池塘與梅園。

現在是深冬,池塘浮著層冰碴,萬物蕭索,梅花開得正盛。

大昭的除夕講究守歲,每逢今晚,家家戶戶都要點燃燈火。

小道上的燈籠燃盡了幾盞,余下的火光昏幽,在夜色中朦朦朧朧,輕薄如霧。

這地方又靜又黑,施黛不由自主加快腳步,走著走著,動作突然頓住。

天邊有異。

起初是一瞬白光劃過穹頂,浩蕩清絕,如月落山谷,驅散暮靄沉沉。

緊隨其後,白芒如煙火綻開,竟溢散出點點淡金流暉,即便是這條幽暗小路,也被照成白晝般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