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3/5頁)

偶爾跌倒,或是被老師打手心,是大部分人經歷過的全部痛楚。施黛好幾次幫摔傷的孩子塗抹藥膏,都見他們哭得嗚嗚咽咽。

江白硯的人生軌跡,與他們天壤之別。

因為這樣,長大後的江白硯才不畏懼疼痛嗎?

他腳下的鮮血實在醒目,施黛定神看了看,伸出右手,戳一戳男孩的後背:“這裏,有傷嗎?”

他一愣,搖頭。

然後屏住呼吸。

後脊被一只手臂輕輕環起,身體驟然騰空,柔軟籠罩。

不知如何動作,也不知應當做出怎樣的神情,被施黛從地上抱起的刹那,他僵直著身體,表情是少有的局促與茫然。

“你的腳不是受傷了嗎?”

熟練抱起小孩,施黛揚了下嘴角:“我帶你進去。”

暫且把不靠譜的邪修拋在腦後,現在她是可靠的大人。

怎麽會有人對小孩下死手折磨的?真是人渣。

幼年時期的江白硯方才說過,她要“帶他回家”。

看院子裏鮮血淋漓的腳印,這座小木屋大概率是目的地。

木門虛掩,施黛推門而入。

是普普通通的農戶家庭,門邊靠著鋤頭,窗邊掛了幾根玉米。

家具簡陋,一張床擺在裏屋,施黛一邊將男孩抱上床,一邊暗暗思忖。

能在魘境重現的,是江白硯心中印象深刻的記憶。

這段回憶為什麽重要?這個農夫把他救下,後來呢?既然江白硯最終沒能逃掉,農夫是死在邪修手下,還是……

出賣了他?

思考不出答案。

雖然好奇,但這是江白硯的私事,若他不願說,施黛不會多加追問。

想到這裏,施黛苦惱撓了撓頭。

江白硯到底被分配到什麽角色、傳送到了什麽地方?她對這段記憶一無所知,如果帶著小孩去找他,反而會迷路添亂。

這裏是他的記憶,他找來這座木屋,不成問題……吧?

對了,還有鮫人。

江白硯身上的謎團怎麽這樣多。

嘀嗒。

又是一滴鮮血從男孩腳踝落下,染紅床邊地面。

施黛和他同時望去,一抹緋色爬上後者耳尖。

“對、對不起。”

他赧然紅了臉,仿佛剛從恍惚中回神,低頭看向身下的被褥。

原本幹凈整潔的床榻,沾染了他身上的泥土與血汙。

“對不起,我……”

男孩匆匆起身,沒來得及離開床鋪,便被施黛壓下坐穩。

他習慣性捏了捏袖口,臉色更紅,聲如蚊呐:“我會把它們弄臟。”

施黛一顆心都快軟趴趴化掉:“沒關系。”

……其實,這也不是她的床。

“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她見不了如此乖巧的孩子受苦受疼,決定在江白硯打破幻境之前,好好哄一哄他。

雖說是魘境,但這孩子身為江白硯記憶的一部分……算小半個他吧?

施黛想了想,從袖口取出一塊手帕,俯身伸手:“過來,我給你擦擦臉。”

邪修從不在乎“打人不打臉”,他臉上橫亙幾條血口,是用鞭子抽打出來的痕跡。

鞭傷沒完全愈合,邊緣流下細長血漬,被風一吹,濕漉漉糊在臉頰上。

緩慢眨了下眼,男孩沒說話,安靜仰起頭。

江白硯從小就有一張漂亮的臉。

傍晚的夕陽映襯霞光,自窗邊漫流而入,金紅交織,煙樹搖曳。

朦朧光暈如同溶化的水彩,點綴在他高挺的鼻尖,也有幾點綴在長睫上,隨睫羽顫動,撲簌簌落下來。

搭配蒼白至極的膚色,像個易碎的陶瓷娃娃。

手帕在他臉頰徐徐擦拭,抹去半凝固的血漬。

極為普通的場景,不算親昵的動作,卻令他生出短暫的怔忪——

因此,當手帕觸到一道傷疤的邊緣,男孩下意識輕嘶一聲。

施黛停下動作:“抱歉,弄疼了嗎?”

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

在邪修面前,他習慣時時刻刻克制身體,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只有疼極,才會從喉間溢出痛呼。

方才一時走神,竟連這種程度都沒忍住。

他本應忍住。

臉上的血跡還沒擦完,是不是應當繼續?

悄悄想著,男孩小心翼翼再度仰頭。

下一刻,猝不及防,頰邊掠過一陣清涼微風。

這是十分古怪的感受,風本身沒有形體,清清爽爽經過傷口,卻帶來熨帖的舒適。

像只手迅速撫過,又像涓涓水流。

出乎意料地,居然不那麽痛了。

看他滿臉錯愕,施黛輕快笑出聲。

這孩子臉上可是見血的鞭傷。他雖然逞強搖了頭,但絕對很疼。

她又不笨。

以前安撫受傷的弟弟妹妹,她經常用這一招,往傷口上吹一吹,疼痛能減緩很多。

“怎麽樣。”

施黛彎起嘴角:“有沒有好點兒?”

溫柔明媚的笑,在薄暮的霞光下,雙眼宛如灼灼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