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施黛從江白硯手裏接過話本子。

不幸中的大幸, 江白硯看見了書上的內容,卻沒表現出絲毫異樣。

想必是顧及她的面子,才只字不提, 直接翻篇。

真是個好人。

施黛道一聲謝, 重新坐回沈流霜身邊, 悄悄錘了錘話本封頁, 像孩子氣的泄恨。

不爭氣, 怎麽剛好落到江白硯腳邊?

這魔教妖女和正道少俠是留不得了。

瞥見她的小動作, 江白硯輕扯唇角。

他並非愚癡之人, 活了十七年, 自然知曉親吻為何物。

江白硯對此只有疑惑,細細想來, 又覺親昵得令他不適。

唇與唇相貼,為何能引得男男女女沉溺其間?

他自己的上唇與下唇碰到,從不曾體會出特別的歡愉。

更何況唇瓣太過柔軟,觸感必然微薄,遠不如刀劍刺入皮膚來得痛快。

但……想起被施黛輕撫時的快意,江白硯指腹微動,蹭過書冊邊緣。

倘若是她,或許有不一樣的感受。

接下來的幾天平平淡淡,施黛與江白硯心照不宣, 沒提及這次小小的烏龍。

百裏青枝把路途打理得妥妥當當, 一日三餐從不重樣, 閑暇時候派人送來糕點手爐和圍棋,還有本介紹越州風土人情的小冊。

挑不出一點毛病。

施黛對她很感興趣:“百裏青枝的生意, 應該做得很好吧?”

閻清歡點頭,耐心作答:“她很有經商天賦, 對布匹、古玩和餐食皆有涉獵。我爹娘時常誇她天資聰穎,讓我和兄長姐姐向她學學。”

簡而言之,別人家的孩子。

閻清歡想了想:“百裏姑姑不僅腦子聰明,脾氣也好,沒一點架子,得空的時候,和我們一起打過馬球。”

印象裏,百裏青枝一副笑臉,和初來長安的閻清歡很像。

是從小被嬌養長大,不識人間疾苦、心性純澈的類型。

關心沈流霜的境遇,施黛接著問:“你對百裏家知道多少?”

“百裏氏在越州很有名。”

閻清歡道:“這家人非但生意做得大,還世代習刀,有武學傳承——不誇張地說,養了三千門客,個個是用刀的好手。”

正因如此,十八年前的百裏策被人一槍穿心,引起了軒然大波。

縱觀整個大昭,槍術能到這種程度的,恐怕為數寥寥。

“現在的家主叫百裏泓,是百裏策的胞弟。”

閻清歡知無不言:“很豁達和善的一個人,聽說不久前參悟了刀法,正在閉關。他有個三弟叫百裏簫,我不熟。”

他飲了口茶,細致補充:“主母名為葉晚行,出生在商賈世家,從商手段非常厲害——性情倒是不錯,溫溫柔柔的。”

過年紅包也給得很大。

沈流霜是他朋友,有關百裏氏的一切,閻清歡不會隱瞞。

沉默半晌,他遲疑嘆氣:“不在百裏家久住,其實也好。”

施黛擡眼。

閻清歡收斂笑意,正色低聲道:

“百裏氏是越州最大的豪族,除主家外,還有眾多分家。世家大族裏,妄圖執掌權勢的人不知凡幾,百裏泓就遭到過好幾次暗殺。”

沈流霜身為上任家主之女,父母雙亡,毫無根基,很難在百裏氏真正立足。

無論是誰,都不願讓她分走屬於自己的一份利益。

“江南很好,長安也不差呀。”

施黛靠在沈流霜身邊,彎眼蹭了蹭:“留在長安正好,我們可舍不得姐姐。”

因著身份尷尬,百裏氏不可能真心將她接納,幸而在江南之外,有她真正的去處。

沈流霜低眉輕笑,揉揉施黛後腦勺。

有話本在手,時間一晃而逝,施黛在路途中吃吃睡睡,樂得自在。

馬車噠噠前行,五天後抵達越州,正值午時。

春日的江南最具風情,草長鶯飛,萬木蔥蘢。

施黛從馬車探頭而出,放眼望去暖日融融,春光如笑。

一抹碧綠自柳枝漾開,似潑墨畫卷,點染整座城池。

城墻高聳,遠處可見巍峨樓閣,看近處,則是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馬。

百裏青枝自馬車一躍而下,裙裾生風,莞爾道:“二嫂,三哥。”

最前面的兩架馬車繁貴堂皇,車表雕有金紋篆刻,窗牖飾以四色珠玉,軟紗輕晃,是價值不菲的鮫綃。

金錢的氣息撲面而來,施黛是個俗人,腦子裏蹦不出多麽精妙的形容詞,霎時只余三個字:

真有錢。

一只白皙右手掀開絲綢帳簾,露出張容光照人的臉。

女人笑道:“青枝此去長安,山遙路遠,我與你三哥前來接風。”

這幾日,百裏青枝每天飛鴿傳書,向越州告知近況。

女人說罷一頓:“阿湘在何處?”

沈流霜的本名是“百裏湘”。

施黛暗想,對面馬車裏的女人,八成是現任主母,葉晚行。

家主百裏泓閉關不見人,葉晚行便成了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