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2頁)

對話戛然而止,窗邊掠過一陣春風,樹枝沙沙晃動幾下。

水一樣的微光裏,燭火搖曳,攜來一道朦朧的影。

……不對。

並非被風送來的影子,而是江白硯向她俯身。

施黛屏息的須臾,江白硯吻上她雙唇。

像一縷風,或是別的什麽,施黛無暇去想,只知道身體在急劇升溫。

分明只是淺嘗輒止的觸碰,經由唇上的柔軟,過電似的漫向全身。

一簇星火從脊骨點燃,竄入腦海。

從沒和江白硯貼得這麽近過。

冷香如同薄薄的紗,又像縹緲的煙,熏得她一時意亂。

細細嗅聞,還有幾分藥的苦澀。

鼻梁生澀地磕碰一下。

江白硯的吻蜻蜓點水,退開又落,似是懵懂的獸,不得章法地輕蹭。

是疼痛嗎?

這種席卷而來的戰栗,令他記起曾被一片片剝下鮫鱗時的痛意,足以被刻進骨髓裏。

江白硯分不清明。

面對施黛,他好比陰濕蔥郁的藤蔓,生在汙濁泥沼裏,妄圖攫取陽光。

江白硯不是貪心之輩,如今遭逢日光的眷顧,卻下意識向它伸展開枝芽。

施黛在意他。

可她在意的人和事太多。

想將她占為己有,想把她永遠留在身邊。

藤蔓渴求陽光,江白硯亦貪戀她的歡喜、她的痛苦、她的一切。

情潮暗湧,化作這個毫無征兆的輕觸。

施黛的唇比他更暖,呼吸絞纏,有如拉扯勾連的線。

細線無形無影,圈圈縛上他心尖,一拉一拽。

發覺對方微妙的僵硬,江白硯退開些許,低聲詢問:“難受?”

他難以分辨痛與快意,記著施黛怕疼,沒再往下。

施黛趕忙搖頭。

江白硯果然不懂親吻,從開始到結束,只過去短短幾個吐息。

動作也是肉眼可見的笨拙,只用唇瓣覆上來,一點點研磨輾轉。

感覺並不難受,溫柔又小心翼翼,像蝴蝶落在花蕊上。

她情不自禁想更加貼近。

“你,”施黛舔過下唇,“喝藥了?”

想來也是,江白硯在心魔境裏受了不輕的傷,加之氣力殆盡,大夫肯定要開些益氣補血的藥。

嘗起來,是苦的。

施黛不喜苦味。

江白硯收攏指尖:“抱……”

余下的“歉”字沒出口,唇上被某種柔軟的物事抵住。

是一塊方糖。

不久前施雲聲進屋探望,帶來一盒飴糖和點心,施黛吃了不少,還剩下一些。

“第一次嘛。”

擡頭對上江白硯的眼,施黛展顏一笑:“要甜一點才好。”

來不及回應。

一半飴糖被推入他口中,江白硯尚未品嘗到甜意,後腦勺便被輕輕按下。

施黛覆上他,隨之而來,是占滿唇舌的甜。

飴糖是清甜桂花味。

被施黛緩緩抵入,整個進入他口中,逐漸消融。

江白硯眼睫輕顫。

腦中一片混沌,恍似半夢半醒,施黛的氣息將他拉回現實。

像墜入一張細密的網,目光所及、唇齒所觸,心心念念皆是她。

附骨的苦消散殆盡,唯剩湧向四肢百骸的甜。

與經年的疼痛渾然不同,教他心尖熾燙,眼底漫出水意。

施黛對親吻的認知全靠小說和電視,在技巧上,不比江白硯好。

她有些緊張,剛要加重力道,感到頰邊暈開一片濕濡。

怎麽會有水?

施黛一怔,恍然意識到什麽,遽然擡眸。

一瞬望去,如同撞進帶雨的春潮。

在江白硯眼底,朦朧水色是瀲灩的波。

幾滴水液凝成圓珠,自他眼梢滑落,留下淺淡緋紅。

似是難堪,又或難耐,江白硯低垂長睫,平復淩亂不堪的呼吸。

連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麽了。

鮫淚落地,發出微不可察的啪嗒響音。

毫厘之距裏,兩人的氣息隱秘交纏,像躲不開的綿長細雨。

遇上她之前,江白硯連擁抱和撫摸都未曾有過。

攏在他腦後的掌心緩慢收緊,施黛很輕地出聲:“江沉玉。”

就連這個小字,自江府滅門後,也成了無人知曉的秘辛。

把它告訴她時,江白硯的口吻雲淡風輕——

“只有施小姐知道這個小字。”

“無論何時,叫一叫,我便知道是你了。”

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種話的?

指腹撫過他發絲,施黛輕聲問:“是甜的嗎?”

“……嗯。”

唇邊勾出一線弧度,江白硯道:“喜歡。”

於是施黛也無聲笑笑,略微踮起腳尖,吻上他通紅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