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更)(第3/3頁)

她說罷撩睫,正對一雙黢黑狹長的眼睛。

面龐籠在燭光裏,江白硯的眉目像捧幹幹凈凈的雪。

“不是貪心。”

他道:“我不會讓你淋雨。”

施黛遽然笑開。

“好哦。”

她說:“如果我有傘,也分你一半。”

*

與江白硯交談太久,直到入睡前,施黛才發覺說得唇焦口燥,連喝了三杯水。

見江白硯朝這邊投來視線,施黛咽下最後一口清水:“看我幹什麽?”

江白硯沉吟:“原來你也會口幹。”

施黛:……

施黛向他象征性揮一揮拳,做個鬼臉:“嫌我話多?”

她和江白硯都有傷,等施黛換好藥膏,後者已躺上床榻。

待她靠近,江白硯挪開身,為她留出大片空間。

“你試試。”

他散了發,桃花眼清漣漣望來,揉進幾點微光:“應當是暖的。”

施黛恍然想起,早在數日前,江白硯就說過要為她暖榻。

“這個不用。”

施黛哭笑不得:“我貪心也不是這種貪心法……會被寵壞的。”

江白硯給她的,一向比她索求的更多。

施黛鉆進被窩:“你身子不是一直很冷?好不容易暖和點,又得涼下來了。”

被他躺過,確實是暖烘烘的,還有淡淡的香。

她主動伸手,把江白硯攬入懷中:“這樣好些吧?”

地下暗房透不進月色,一旦滅了光,伸手不見五指。

施黛沒讓他熄燈,留有角落的一支小燭,火光叆叇,透出融融暖調。

江白硯埋首入她頸窩:“再抱緊一點。”

施黛雙臂用力,他閉了閉眼。

越是溫馨,越是寧謐,越令他不舍。

也襯得他心底的惡念越發不堪。

之前模糊不清響在心間的語調,直至此刻變得分明。

無數男男女女的聲線交織纏繞,是竊竊私語,也是刻骨銘心的惡咒。

“何必惦念世間?蒙受諸多苦難,不若讓世人償還回來。”

“自始至終,他們如何待你?你既心無大愛,何苦施舍他們半分憐憫。”

“眼前之人怎會愛你?她刻意接近,難道不是為壓制你體內邪氣?待邪氣摒除,她必如那夜一般,把你棄之如敝履。”

“為此忍受苦楚,值得嗎?”

瞳中血色隱現,江白硯咬破舌尖,以痛意將它們壓下。

他抱得太緊,彼此的呼吸似乎都黏在一起。

江白硯猶覺不夠,細嗅施黛頸間的桂花香。

可笑的是,他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今夜卻在同她說將來。

離開施府的那晚,施敬承曾道,邪祟在他體內日漸蘇醒,除非銷毀他這個容器,否則無法封印。

江白硯起初不信,今時卻有了遲疑。

邪氣非但令他識海蔓延劇痛,亦可誘引他心中所想。

像根掙不開的線,牽他步入汙濁的淵,浪潮起伏不定,全是無休無止的邪念。

他遲早被它侵蝕,淪為惡祟驅使的傀儡。

屆時天道不存,血流千裏,大昭注定傾覆。

江白硯本不應在意。

可種種苦厄他已習慣,哪舍得把施黛拽下來。

“江沉玉。”

施黛輕聲說:“你不舒服?”

他身體僵硬,像塊石頭。

施黛不傻,當即想到邪氣發作——

江白硯長年累月少言寡語,出了事慣於自己扛,哪怕身有不適,大概率不會告訴她。

所幸她敏銳得很。

掌心貼在他瘦削的脊骨,施黛說:“是邪氣?”

她加重語氣:“不許騙我。”

他很少騙得了她。

江白硯失笑:“無礙,只有些難受。”

他忽而道:“如若我死了——”

幾個字出口,施黛覆於他後脊的掌心猛然緊攏。

咫尺之距下,她眼中盛滿他的輪廓,執拗決絕,像冷凝的珠。

只這一個眼神,足以讓他心甘情願赴死百回。

江白硯擁她在懷,仿似病態的寄生。

已然猜到最終的結局,他仍攥緊最後一絲貪心:“別不要我,好不……”

施黛吻上他雙唇。

“好好好,只要你。”

她的語調像在安撫,也有近乎頑固的堅執:“別說什麽死或不死——”

施黛說:“我們還沒成婚呢。”

邪氣驟然停滯。

江白硯定定看她,雙目幽沉,湧動萬千情潮。

他低聲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