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第3/3頁)

江白硯周身的邪氣本應堅不可摧,此刻竟震顫不休,隱有哀鳴之聲。

不待她有所反應,一條細痕迸裂,好似蛛網密密麻麻,向四周迅速擴散。

阿狸怔忡半晌,眼眶驀地變紅。

靈氣、血氣與邪氣絞纏交融,轟然爆發的一瞬,引來平地而起的巨浪腥風。

風浪源頭,面色蒼白的少年長睫輕顫,猶如從沉眠醒來、欲將振翅的蝶。

邪氣碎開的一刻,江白硯撩起雙目——

“破、破了!”

阿狸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擡起爪子猛拍右臉,確認不是幻覺:“……心魔境破了!”

它的聲音如驚雷入耳,喚醒幾分清明。

幻境破滅,施黛離開心魔、冷不防出現在庭中,一時半會兒有些懵。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江白硯揚起斷水劍,刺入他心口。

倏然仰頭,施黛心跳怦怦,對上一雙再熟悉不過的黑瞳。

江白硯剛從心魔脫身,目中有一閃而逝的怔忪,聽得阿狸的高呼,眸光微動。

他何其敏銳,眼下記憶回籠,定定看施黛幾息,啞聲笑道:“心魔?”

施黛:……

沒從江白硯自裁的沖擊裏緩過神來,施黛堪堪張口,眼中滾落大顆淚珠:“你怎麽——”

他怎麽這樣?自作主張一心求死,連道別的話,也那麽讓人難過。

什麽叫“別再遇見他這樣的人”。

聽江白硯說出那句話,施黛心底像有刀鋒翻攪,生生剜出血淋淋的肉。

與江白硯不同,她是以真身進入心魔境,這會兒從中脫離,仍穿著那件緋紅嫁衣。

一起被帶出來的,還有最後奔向江白硯時,施黛被邪祟劃破道道血痕。

好疼。

施雲聲心思單純,見二人平安歸來,傷痕累累的小臉浮出喜色,被他悄然壓下。

沈流霜擰眉抿唇。

她妹妹跟著江白硯入一趟心魔,為何滿身是傷?這衣服怎麽回事,看起來像……婚服?

施黛還哭得這麽兇。

孟軻若有所思,笑眼彎彎輕撫下巴。

阿狸激動得語無倫次,帶一絲哭腔:“看那道淩空的邪氣!就是它!”

它定了定神,加快語速:“上古邪祟只從玄牝之門裏逃出一小部分,實力有限。如今心魔境崩潰,它的力量肯定所剩無幾,趕緊解決它!”

為施黛拭去眼淚,江白硯回眸。

邪祟把為數不多的精力全用在心魔境上,幻境崩塌,它顯然遭受重創。

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他身後邪氣激湧,尚有余威。

一聲低鳴驟起,四下的妖邪受到感召,齊齊湧來。

在此之前,江白硯左手拾起斷水劍,腕骨斷裂的右臂擁施黛入懷,像抱住失而復得的寶物。

上古邪祟由純粹的惡念凝成,象征極惡。

創造心魔,是為步步引他入深淵,誘使他厭憎凡俗種種,甘願為它所用。

破解心魔的唯一方式,是江白硯不入邪途,不棄人間。

由此,方可遏止邪祟入侵。

斷水冷光如銀,映出他清冽眉目,與施黛通紅的眼。

說到底,殺戮與邪念皆非他本能。

哪怕理智被蠶食、識海被侵吞,對施黛的愛意始終留存,方為本心。

江白硯無言勾唇。

他自幼擅於殺伐,本是嗜殺之人,卻願舍棄殺念,去守有她的大昭。

而當心魔境破,江白硯終於明悟,原來是施黛不顧安危只身入局,拉他回到這世間。

被他抱在懷裏,施黛眨掉未盡的淚珠,抽噎一下,拿出袖中殘余的符箓。

未雨綢繆果然沒錯,她用宣紙畫的符紙,到現在總算派上用場。

她在不久前的大戰裏消耗太多靈氣,和江白硯轉移疼痛的術法又到了時限,傷口疼得厲害。

連站立都沒什麽力氣,指尖隱隱發顫,施黛握符的力道卻很穩。

心魔境破了就好。

大敵當前,施黛不至於在這時哭哭啼啼、委屈巴巴,江白硯自裁的事,等一切結束再慢慢談。

——雖然腦子裏還是嗡嗡在響,心臟狂跳不止,仿佛能蹦出喉嚨。

她不知道勘破心魔的辦法,那一瞬間,當真以為一切到了盡頭。

很難說清當時的感受,頭腦空白無物,像有萬千心緒翻湧,又像什麽也不剩,只余摧枯拉朽的戰栗與刺痛。

“心魔境裏,嚇死我了。”

施黛小聲哽咽一句,繼而攥緊符紙,凝神環顧四周:“你身體還好嗎?這裏怎麽聚了這麽多邪物……”

回應她的,是斷水輕挑,僅一刹,斬下數只妖邪頭顱。

“無礙。”

劍氣清絕,鋒芒畢露,所過之處,綻放大片殺意森然的猙獰血花。

江白硯為她擋下洶湧邪潮,低眉輕聲道:“它們勝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