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小寒將盡, 夜深人靜。

整座長安城陷進睡夢裏,萬籟俱寂,只聽得見幾聲簌簌雪落的響音。

婚房中流淌著濃郁的紅, 從門邊到床榻, 再漫向施黛側臉。

她不是容易害羞臉紅的性格, 可面對江白硯, 常常難以招架。

把他方才的話在心頭過了一遍, 施黛不答反問, 差點咬到自己舌尖:“你想讓我對你做什麽?”

看出她的局促, 江白硯笑了笑:“我知道。”

知道什麽?

施黛大腦卡殼一下, 旋即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那句“新婚夜要做什麽”。

她耳尖透著粉意, 江白硯眼風掃過,聲調很輕:“我看過書冊。”

被囚禁數年,他對世上許多事情知之甚少,了解它們的途徑,是看書。

話本、醫書、內經詳解,關於今夜的種種,江白硯都翻閱過。

幾日前,籌備婚宴時,施敬承還塞給他一本圖冊。

江白硯很難理解圖中內容。

男男女女, 糾纏不分, 讓他只覺嫌惡。

不合時宜地, 江白硯的第一反應是,倘若以劍刺穿圖中之人的體膚, 血染白骨,洇出鮮紅, 是更有趣的景象。

此時面對施黛,他卻有了別的明悟。

眉間仍存清冷疏朗的意味,江白硯啟唇,吐出的話語卻是曖昧:“你要來嗎?”

施黛看見他擡起右手,漫不經心似的,碰了碰半敞的襟口。

沒什麽好緊張的,親親抱抱都做過了,難不成還怕這個。

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施黛邁開一步。

江白硯沒說話,坐上床榻,仰面看她。

燭火下,他眼底朦朧,如有雲霧繚繞。

施黛走上前去,指尖觸及他衣襟。

江白硯喉結滾落,半垂下眼,專注凝視她手指,靜靜等她解開。

她平日裏最擅嘰嘰喳喳,總有說不完的話,獨獨這時偃旗息鼓,一個字也講不出口。

腦子裏倒是稀裏糊塗的,一瞬間湧上許許多多念頭,亂七八糟纏作一團。

婚服敞落,寢衣是純凈無瑕的白。

在極致的白裏,江白硯周身艷色退減幾分,仿佛玉石雕琢而成,多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冷。

施黛頭一回做這種事,動作十分生疏。好在寢衣易解,經由她手,終是落了下來。

她一直清楚,江白硯身上有很多傷,有些是兒時受虐待留下的疤痕,有些緣於廝殺死鬥。

比起最初見到他身體時的景象,而今看去,疤痕淡了不少。

施黛問:“你用了祛疤的藥?”

“嗯。”

江白硯道:“幾個月後,便可消去大半。”

施黛喜歡漂亮的物事,曾誇過他相貌出眾。

可惜他僅有一張臉入得了眼,衣物之下,是傷痕交錯、醜陋猙獰的軀體。

傷疤如蜈蚣盤踞,實在不堪。

送給施黛的,需是最好的。

江白硯道:“你若不喜,今夜閉燈……”

不待說完,施黛吻上他薄唇。

指尖下意識蜷起,江白硯仰頭,迎合她的動作。

“怎麽會不喜歡。”

施黛說:“很好看。”

許是因為這個吻,江白硯脖頸以下,泛起連片粉紅。

烏黑發絲迢迢垂落,與施黛的長發交纏在一處,拂過肩頭與胸膛,很癢,讓他的呼吸略有急促。

夜色愈深,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

明月隱沒在雲層中,只余幾點銀白碎星,風雪的聲響漸漸靜下,萬物寧謐柔和。

施黛淺淺吸口氣,冷意進入肺腑,令她清醒一分。

剛剛沐浴過,她褪去首飾和妝容,不施粉黛的面龐清麗秀美,膚色瑩白,唯獨雙唇嫣紅,如同沾染露水的桃花。

一點點,施黛的吻緩慢向下。

她和江白硯相識了整整一年,期間的親吻擁抱不在少數。

江白硯一如既往很是敏感,但凡被她氣息掃過的地方,全浮起薄紅。

似是難耐,他喉間倏動,喘音輕微,環上施黛腰身。

綿密的輕吻來到側頸。

施黛蹭蹭他頸窩:“我很開心。”

江白硯只發出微啞的低聲:“嗯?”

“成親呀。”

施黛展顏道:“這是一輩子最重要的大事之一吧?”

她說著笑笑,毫不掩飾心中情愫,雙眼燦亮如星:“能和你成親,很開心。”

源於兒時的經歷,江白硯心性乖戾,安全感淡薄。

與之相對地,施黛很樂意向他一遍遍表達歡喜,填補他胸腔的罅隙。

被她笑盈盈注視,杏眼裏喜悅、歡愉和一絲羞赧的情緒匯作涓涓小溪,清粼粼的,一股腦湧上前來。

一句話說完,施黛在他側頸啄了啄,仰起腦袋。

四目相對,她屏住呼吸。

江白硯一瞬不瞬看著她,疏冷的眉眼暈出淡粉,像菩薩低眉,墮了欲色。

少年人難得情動,面上暈開剔透幹凈的月光,禁欲又靡麗,宛如璞玉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