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次,盛玦不得不承認嶽昌候在女兒身上確實上了很大的心,就連給江洛瑤安排在身邊的嬤嬤都是會醫術的。

不僅僅是會醫術,盛玦回想了一下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覺得那嬤嬤一個人怕是能抵得過小半個太醫院了。

嬤嬤說的“略懂一二”怕是也謙虛了。

在徹底除去寒症後,盛玦有些好奇地叫住嬤嬤:“您醫術這般高明,為何你們家姑娘的身子還是這般羸弱呢?她的病很難治嗎?”

嬤嬤說:“倒也沒什麽特別大的疑難雜症,只是姑娘身體底子弱,天氣涼了熱了,總是會著了壞天氣的道,顯出點兒什麽小毛小病來。”

瞧她說的,好像她家姑娘天天生病是怪天氣不識相一樣。

盛玦自以為自己也挺蠻不講理的,現在與江家人一比,他覺得自己還是挺開明的。

盛玦簡直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嶽昌候全家上下,就沒有不寵她們家姑娘的。

在這一點上,真叫人費解。

一向寡獨薄幸的攝政王終於有了些好奇的心思,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值得全侯府真心實意地去寵著愛著?

是愛她身嬌體弱整日生病?還是愛她小性子上來時,話裏藏著軟刀,不偏不倚給人心上來上那麽一下?

盛玦不是很能理解,並覺得——一定是嶽昌候給把人慣壞了,所以全府上下都看著她們侯爺的臉色,才對江洛瑤那般好的。

世人皆自私,世人皆寡情,就算有那麽一兩個奇人願意掏心挖肺對別人好,那也只是偶異之事兒。

當一紮堆的人同時對某一個人特別好的時候,那一定不是出自真心。

眾星拱月式的情感,到底摻雜了利害相權的東西,不然不可能長久地維持下去。

盛玦想,那京城裏的小皇帝,就算現在只是個沒權沒勢的小吉祥物,但身邊那些丫鬟婆子和臣子不也是眼巴巴地上前討好著嗎?

他這樣一比,倒也很快想通了。

江洛瑤,是江家嫡女,嶽昌候封官加爵至滿時,首個出生的子弟,那麽大一個侯府,必然是費盡心思地去寵著才是,沒什麽好奇怪的。

攝政王盛玦一邊找著借口和說法,盡可能地去說服自己,一邊還是壓不下心頭的好奇。

“你家姑娘,是有點玄學在身上的。”他這樣說著,然後親自去送了嬤嬤,“所有人都願意去疼惜她,也是一件奇事,對於本王來說,初次見你家姑娘,竟也沒有生出什麽反感。”

瞧著不討厭——對於恣睢薄幸的攝政王來說,就是最大的贊美了。

但嬤嬤不知道啊,她是個性情人,在她眼裏,誇贊是誇贊,厭棄卻不僅僅只是厭棄。

任何不太明顯的中性詞,約摸都是礙於情面,把厭棄給掩藏了罷。

嬤嬤當下就怔愣住了,她不信她家姑娘那般好,居然會討了攝政王的嫌?

她家姑娘做什麽了?

沒什麽吧?

攝政王為什麽會討厭姑娘呢?

姑娘進王府也沒多久,期間至多見了王爺兩面,怎麽會這樣呢?

看著嬤嬤不解的神色,許笠覺得對方八成誤會了什麽,於是連忙解釋了幾句:“我家王爺不近女色,瞧著尋常女子就覺得心煩意亂,不厭惡就已經是很大的接納了。”

嬤嬤尋思片刻,恍然大悟。

哦,對了,她倒是聽侯府的人說過一次,攝政王這個人啊,一身寡獨氣,命格也硬得很,據說好些貴女試圖去和王爺結緣,下場都落得不怎麽樣。

說好聽一些,便是兇煞、寡獨、命硬……

其實通俗了講,便是克妻。

嬤嬤記得她家姑娘準備前往攝政王府的那時候,有人也擔憂地去問了侯爺和夫人,侯爺好像是提了一嘴什麽算命道士的話,才解了那人的擔憂。

不過算命的雖然道法高深,侯爺也沒有全信。

侯爺特意叮囑了她們這些下人。

她們家姑娘啊——要待在攝政王府,但是不能離王爺太近了,免得哪裏沒做好,被王爺罰了,或是沾到了王爺太多煞氣,再病了去。

嬤嬤理解了,並用一種慈悲又憐惜的目光看向了攝政王。

盛玦:???

他有些納罕,這是種什麽神色?

怎麽跟可憐自己一樣?

自己需要被人可憐和同情嗎?

暴戾如他,這種被同情目光注視的情況,還真是少見呢。

“倒也有段日子沒見你們家姑娘了。”盛玦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便隨口說了一句,“若是本王處理完積壓的事兒,得空便去瞧瞧江洛瑤。”

嬤嬤還沉浸在“攝政王克妻”這個聯想中,一下子沒回過神,心裏的情緒沒收好,一下子不小心外露了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經被攝政王知曉,只那一個眼神,就令對方沉了臉。

盛玦莫名其妙——怎麽感覺這嬤嬤不是很願意讓自己去見江洛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