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過往
熾熱呼吸交錯中, 陣陣雷鳴混合雨水擊打玻璃的動靜遮蓋了所有。他們接過很多次吻,纏綿的、激烈的、溫情的、甚至狡黠打鬧的。
唯獨這一次帶著晦澀難言的顫抖。
賀止休拽著床簾遮住所有被窺見的可能性,不知過去多久,他才終於喘息著松開, 眼底的赤紅與下方數日未眠的青色交織。
他久久凝視著咫尺處的路煬, 心頭話很多,腦中卻很亂。
於是寂靜之中, 張嘴第一句仍舊是沙啞的:“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道歉。”路煬毫不留情地打斷。
他顯見已經很久沒這麽生過氣了, 往日的鎮定冷靜都在此刻緊繃成線,隨時可能從中斷裂;淡色的薄唇因吻而變得殷紅, 呼吸急促眉峰緊蹙,不光是因為接吻過後的換氣,更多的是情緒瀕臨迸發的邊緣。
他深吸一口氣, 仿佛在極力平復聲音, 但再開口卻仍舊不可避免地裹上絲許沙啞:
“我只想告訴你,既然我選擇了你, 那我就沒有想過任何拋下你的可能性, 分化成Omega對江潯來說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難題, 但對我來說不是。我不需要你成為第二個韓佟,因為我不是江潯;我也不想聽你故意把自己形容的那麽不堪,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而我護短。”
少年眼睫濃密烏黑, 瞳孔澄凈而認真,這麽直勾勾地望來時幾乎能照進人心底。
醫務室脆弱的床板在輕微咯吱,賀止休卻被看的分不出神, 只覺得整個人的靈魂都被路煬緊緊攫住,幾乎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生怕一切都不過是場鏡花水月。
很久之後他才終於重重一滾喉結,思緒混亂道:“我沒有故意形容……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是什麽樣……”
“你是不是發生過什麽?”
路煬啞聲截斷,抓住衣領的手緩緩松口。
他坐起身,單臂撐在斜後方,另一手捧住了賀止休的面龐,主動叩他心門:“你無法解釋,那能不能告訴我緣由?”
賀止休薄唇翕動,好像在思考如何開口,又好似在掙紮。
閃電劃過窗外,轉瞬即逝的光亮映出他眉眼間的拉扯。
路煬也不催促,就這麽安靜候著、等著。
直到姍姍來遲的雷鳴從耳膜滾過,他的手背附上了道灼人的溫度。
手掌擦過肌膚,一個冰涼的吻落在掌心。
“你願意跟我去一個地方麽?”許久之後賀止休小聲問道。
路煬微頓,下意識問:“去哪?”
“陵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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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沉,陰雲密布。
路煬對陵園並不陌生,幼年每逢清明都會被帶來祭拜未曾謀面的爺爺奶奶;後來池名鈞離世,他又隔三差五往陵園裏跑,一個人坐著地鐵跨越半座城市,然後蹲在石碑前對著印刻上去的名字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被池悅開著車抓回去為止。
後來升了學,走讀背著路苑柯偷偷練滑板,毫無意外被抓了包,當場燒了滑板轉了學。
新學校是私立,寄宿制,一周裏得待滿五天,周末還得被摁頭上堆滿整個白天的補習班。
別說滑板,休息都只偷見縫插針地歇,來的頻率才終於緩慢下降。
但較之正常的一年個位數,他依然頻繁,基本只要有空就會往這兒鉆。
來了也不說話,不敘舊,就純看看。
以至於看守大門的保安換了幾任都依然能認得他。
下車的時候暴雨歇止,變成毛毛細雨,冷風呼嘯打在臉龐。
路煬站在傘下望著眼前的陵園,頓了兩秒忽地說:“你哥也在這?”
用的也。
賀止休不由側目,神情微愣:“你來過?”
路煬點了點頭:“我爸也在這兒。”
醫務室那沉默的時間裏,賀止休思緒百轉千回,卻獨獨沒記起這個可能性,也沒想過居然會這麽巧。
路煬幼年關系最親密的父親也恰好長眠在這裏,幾乎毫無意外會觸景生情。
數個小時前開口既做好的決定陡然被截斷,賀止休停在了原地,擡手輕輕拽住路煬,無數思緒間他開口的第一句仍舊是:“對不起……”
“……”
路煬終於擡頭,沒有鏡框,他臉上的冷淡毫不遮掩,眼角還沾著幾滴飄來的雨珠。
他冷漠問:“你今天是對不起說上癮了嗎?”
賀止休思緒還沒完全回軌,聞言不禁愣住。
短暫沉吟後,他低下頭,在路煬的注視中小心翼翼地再次開口:“那,抱歉?”
路煬:“……”
“我不知道你爸他也會在這裏,要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賀止休把手中的傘朝路煬傾斜,讓冷風與細雨落在自己身上,試圖用冰冷來鎮壓情緒,讓頭腦清醒。
但他的語言系統顯而易見崩的很徹底,張口閉上反復數回,也找不到合適的替代詞。
短暫沉默後他終於無可奈何的放棄,對上路煬視線再次開口:“對不起路煬,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好了,我現在就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