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幫孫子屬老鼠的吧?跑得真快……”

任建白嘴裏銜煙,聲音含糊不清,“不過還好你有先見之明,提前讓阿豐那滑頭仔去把他們的車牌拍下來。放心吧,老子今晚不眠不休,也給你挖出這幫孫子是哪裏來的。”

“抓到了又怎麽樣?能讓我也兜頭兜臉地砸兩個酒瓶到那胖豬腦袋上嗎?還是能讓我剁了他那只鹹豬手?”

方瓏還在氣頭上,雙手抱臂,扭頭一直看著車窗外倒退的路燈,陰陽怪氣道,“長得牛高馬大有什麽用?平時和我吵架打架氣勢倒是挺足,這會兒怎麽就慫了?被人欺負成這樣,連句臟話都不敢回!”

周涯坐在後排座的另一邊,任由身旁的女孩罵他外強中幹、無用無膽。

她能唧唧喳喳地罵人,比硬憋著氣、屁都不蹦一個要好得多。

警車空間有限,周涯得雙腿敞開才坐得稍微舒服。

右手則架在車門上,屈著肘,骨節分明的手指松松垂在半空。

小臂被咬的那一塊肉隱隱作痛,痛感轉化成酥麻。

細細密密的,像淋了雨的爬山虎攀滿他全身。

快要把他的理智和意志力全掩住。

這樣的情景任建白也甚少見過,頻頻擡眸看後視鏡裏周涯吃癟的表情。

“不過妹妹啊,你哥這麽做有他的理由。”任建白左手撚煙,伸出車窗外叩了叩煙灰,“以前你哥和你一樣是個暴脾氣,初中時候最高記錄是在台球室裏一打六,還把人牙齒都打掉兩顆。哇,那家夥邊哭爹喊娘邊噴血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周涯皺眉,瞪向前排:“你少說句話會死啊?”

方瓏終於把頭扭回來,看著他呵了一聲:“喲,脾氣剛才是離家出走了嗎?現在終於回來啦?”

周涯又不吱聲了。

任建白見氣氛終於松了些,嘴角也提了提,繼續憶當年:“你姨和姨丈沒少被老師叫去學校,技校時你哥更是被一群‘小弟’認作‘老大’,一群人喊他‘庵鎮摣fit人’。”

這稱呼實在太土了,方瓏忍不住笑了一聲,壞情緒散了不少。

周涯聽不下去,別臉看向窗外。

要不是任建白還穿著警服,他肯定送他一腳丫。

“你哥剛開店那會兒,偶爾有流氓或醉酒佬像今晚這樣,喝著喝著就一夥人鬧起來。你哥那時候沖得很,一言不合就掀台,員工們也年輕氣盛,見老板都上了,自己怎麽也得上啊。這不,兩邊打著打著,全進局子了。”

指間的煙一直沒收回來,任建白看了看,已經快燒到盡頭。

他索性彈開煙蒂,再關上車窗,聲音不再被風吹散,清晰了許多:“年紀上來了,一聲硬骨被磨得七七八八,又有了重視的人事物,做事自然不像小時候那樣沖動了。”

方瓏聽到重點:“重視的人事物?”

“對啊,像我,現在做什麽事情之前,都會先想想我老婆。你哥呢,大排档和你姨就是他的心頭肉。”任建白想了想,補上一句,“還有你啊,現在你也是你哥——”

周涯忍不住了,猛擡腳往駕駛座椅背踹,打斷發小的話:“逼話真多。”

任建白大叫:“誒誒誒,這可是公家財產,小心我告你!”

“開快點兒,我全身都是啤酒味,臭死了。”

“真不用送你去醫院看看?”

周涯往椅背倒,閉上眼:“什麽事都沒有。”

之後的五分鐘車程裏,任建白還是絮絮叨叨地說著今晚的事。

後排座的兄妹,一人閉眼小憩,一人撐頰望窗,沒人再開口應過任建白的話。

任建白把兩人送到巷口,調頭回派出所。

方瓏走在前頭,周涯跟在後面,腳下的影子忽遠忽近。

上樓時,周涯終於開口:“方瓏。”

二樓樓梯拐角的樓道燈最近壞了,樓梯間裏浸滿月光,方瓏停下腳步,回頭俯視低她半層樓梯的男人。

“今晚的事你別往心裏去,那群人是沖我來的。”

周涯一手插著褲袋,一手垂在身旁,因為用喉過度,聲音嘶啞幹澀,“不是你,也會是別的員工受騷擾,或者挑飯菜毛病,總之目的就是要我出現。”

方瓏微微睜大眼睛,她沒往這方面想過。

她問:“你怎麽知道那群癟三沖你來的?”

“那光頭先確定我姓周,是店老板,才開始把事情鬧大。”周涯淡淡一笑,“小鎮就那麽大,生意都被我家做了,別人吃白果,自然眼紅。”

方瓏又感覺到,心臟被掐了一下。

這次有點兒疼。

“聽你這語氣,還挺自豪?”方瓏不自覺地摳起甲緣死皮,悶聲嘀咕,“以前也有過這種事?怎麽沒聽你說起過啊?”

“這點破事有什麽值得往家裏帶的?他們也沒那熊膽敢把事情鬧大,只是想看我吃點兒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