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浪途中人(2)

這麽一說倒是勝率很大。

歸曉好勝心強,盤算了下也沒再扭捏,接過球杆。

台球杆也講求手感。

她喜歡重一些的球杆,顛在手裏有力度,路晨給她挑的這個剛好。

路晨倒是對自己沒什麽講究,估摸是真打算讓著她,取了個離他最近的,右手拎著,將球袋裏的台球掏出來,丟去桌上。眾人在這兒坐了一下午,也沒見路晨有玩的意思,突然來這麽一出,興致勃勃聚攏過來。

窗口的紗簾被風吸著鉆出去,又被風帶進來,撩著剛才他剛坐的空椅子。

歸曉繞過球桌半圈:“我開?”

“當然,”海東替路晨接了話,“晨哥都讓你到這份兒上了,還會不讓你開球?”

歸曉抿了下下唇,俯身,眯眼瞄準。手向後一抽,猛擊出去,砰地一聲悶響,撞了大運,一杆直接落袋三球。

身後幾個輟學生嘖嘖贊嘆:“厲害!”

海東遞過去一根煙,塞到路晨的嘴唇間:“你要輸給我小姨子嘍。”

路晨咬著沒點燃的煙,右手在台球桌邊沿一掃,順了個深綠膩子回來,在杆頭蹭了兩下,反倒一笑:“可能嗎?”

可惜開局落袋後,余下球的位置都不好。

第二杆她沒進。

等輪到路晨,她就再沒有了擊球機會。只在最後只剩下白球和黑8球時,孟小杉看不下去了:“晨哥,別這麽欺負我們家歸曉啊。”

大夥也跟著起哄,都讓路晨放個水算了。倒是幾個姑娘們不太好說話,嘀咕著都左手單手了,還讓?幹脆讓歸曉用手丟袋子裏算了。

路晨倒沒有執意要贏的想法,兩手撐在深棕色破了皮的台球桌邊沿,微俯身,瞧著她,嘴邊掛著笑問:“想要我讓嗎?”

“不用。”歸曉被問得臉上更掛不住了,將球杆往架子上一放,主動認輸。

路晨也沒多話,抽手一杆撞出去,球幾乎是飛著滾向袋口,落袋。

贏了。

按進球數來說也不算是慘敗,可人家是單手左手,就差雙手倒綁讓她贏了。

歸曉輸得是徹徹底底,特沒面子,搓搓手上的汗,借口說去鎮上的精品屋買點東西,跑了出去。烤羊肉串的阿姨沒什麽生意,用扇子隨意扇著炭火爐,看熱鬧似的看台球廳門外蹲著的小年輕們和姑娘打情罵俏。

歸曉開車鎖,急匆匆跨上去,“啊”地一聲尖叫著又跳下來。

車座燙死了,忘了停在陰涼處……

調戲姑娘的小年輕們瞧樂了,歸曉回頭瞪了一眼,看到路晨也跟著走出來,踹了腳蹲在最門兒擋路的男生。“晨哥,走了啊?”男生咧嘴笑,向邊兒上挪了兩步。路晨點頭,把自己停在門邊上沒上鎖的山地車推出來,跨上。

晃眼刺目的陽光裏,那騎車的人從她眼前掠過去,拐個彎兒就沒影了。

那天晚上,歸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幾天就是高考,路晨應該在考場而不是在台球廳啊?她電話裏拐了九曲十八彎試探問孟小杉,孟小杉倒沒察覺出她的小心思,告訴她,路晨頭天家裏出了大事,耗到第二天下午才解決,錯過了上午第一場考試。

估計不是復讀,就是接他爸的汽車修理廠去了。

在這個學校,輟學這種事都稀松平常,復讀更不是什麽大事。孟小杉說得語氣輕松,歸曉心裏的小九九越發重了:復讀吧復讀吧,這樣又是校友了。

可惜開學後,她沒在高三班裏見到他,想著,也許真去接汽車修理廠做小土老板了。歸曉和他沒交情,自然也不會有交集,可想起路晨這個名字,心總是茫茫空著。

直到深冬來臨,某天騎車經過校門口的小煎餅攤,看到他和蹲在那兒的海東,陪著攤煎餅的大嬸閑聊。海東在歸曉詫異偏頭望過來時,叫著:“小姨子,來,哥請你吃煎餅。”

歸曉急刹車,險些摔進掛滿積雪的松樹叢……

路晨手掌頂住她車把:“悠著點兒。”

歸曉耳邊隆隆的都是自己細微急促的呼吸聲,可還是頗為鎮定地跳下來。路晨順手幫她把小號的自行車拎去煎餅攤旁,撐住。海東招呼著,讓大嬸給她加個煎餅:“看給我小姨子瘦的,倆蛋,挑大的來啊。”

大嬸答應,撿了個偏大的粉殼雞蛋,敲碎,灑上面餅。

歸曉兩手插在口袋裏,等自己的煎餅。

車四周的玻璃上貼著不少宣傳貼紙,灰蒙蒙的,擦不幹凈的那種灰。她不經意透過玻璃,看到他手撐著自己自行車車座上,看兩個大男生閑聊。在看到他有回頭的動作,她馬上低頭繼續看滋滋冒著熱氣的煎餅,再悄悄瞄過去——

路晨倒是毫不避諱,真在看她,歸曉也沒躲,回視他。

後來,煎餅攤的常客蜂擁而至,兩人在早晨的一片祥和歡鬧氣氛中,移開視線。歸曉接過燙手的煎餅時心還怦怦跳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