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最後一場

從佛堂出來,夜幕早已降臨。杞無憂路過杞願的房間,房門虛掩著,被風吹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杞無憂本想幫她把門關上,無意中往裏瞥一眼,突然間愣住。

杞願是個很有少女心的人,會用心地布置自己的房間,各種花裏胡哨的東西堆得滿滿當當,非常溫馨。可現在,房間裏空蕩蕩的,大部分熟悉的東西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搬不走或者不需要搬的,比如家具電器,或者貼在墻上的電影海報。

杞無憂直直地盯著那幅綠色的海報看了幾秒,才轉而望向杞願:“姐,你房間怎麽……”

“我明年要開始實習了嘛,得租房子住,”杞願解釋道,“我想著先把用得上的東西搬過去一些,之前就陸陸續續在搬了,現在基本上搬完了。”

杞無憂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哦,這樣。”

其實不用解釋,杞無憂心裏也清楚,杞願畢業以後大概率不會回來了。

爺爺已經不在了,而自己和姐姐都長大了,他們的人生走向不同的分岔路口,誰會一直留在原地呢?

晚飯是在外面吃的,杞青訂了家餐廳。吃過飯,杞青跟徐槐單獨有話要聊,讓杞無憂和杞願先回家。

杞無憂不知道他們要聊什麽,只能是和他有關的。

他和杞願打了輛車,兩人沒有先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隔壁茅邈家,買了些禮品專程表達感謝。

喪事能處理得這麽順利,多虧了他們一家人的幫忙。忙完喪事那幾天,茅邈就緊急回學校準備期末考試了,家裏只有他爸媽在。

他家養了條小黃狗,在門口的狗窩裏懶洋洋地臥著。

即使很久沒回來,小黃狗也沒有忘記杞無憂,一看到他進門就“噌”地站了起來,搖著尾巴朝他撲過來,前爪扒拉著他的褲腳,鼻子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杞無憂彎下腰摸了摸它的頭。

天沒那麽冷的時候,小黃狗喜歡偷偷溜出家門,去隔壁武館,臥在槐樹下看杞鴻雲教杞無憂練武。

每當練習空翻落地的動作,雙腳落到地面揚起塵土時,小黃狗就激動地汪汪叫,好像在喝彩,那時杞無憂總覺得吵,可現在也聽不到了。

兩人進屋時,茅叔叔和阿姨剛吃完飯,他們聊了會兒天。或許是怕杞無憂傷心,茅叔叔和阿姨沒有提太多和杞鴻雲有關的事,更多的是在關心杞無憂這一年的訓練和比賽生活。

阿姨語重心長地叮囑杞無憂,拿不拿獎牌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末了,又告訴他,這也是杞鴻雲的願望。

杞無憂沉默而平靜地點頭,一旁的杞願眼睛裏卻不受控地湧起熱意,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她忙拽著杞無憂起身告辭。

“給。”杞無憂瞥了眼杞願,手插進口袋裏,拿出一包手帕紙。

冰冷的晚風令眼裏的熱意漸漸冷卻,杞願接過來,狼狽地擦了擦險些凍出來的鼻涕,又故作輕松地數落:“你說你非得回來幹嗎,爺爺要是知道你不管不顧地回來肯定氣得不輕。”

杞無憂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以前也夠讓他生氣的了,不差這一回。”

兩人走在冷寂而蕭索的巷子裏,現在是冬天,旅遊淡季,早就沒有什麽遊客了。春天是這條巷子最熱鬧的時候,有許多遊客會在這裏駐足打卡,路過武館,如果大門敞開著,就會好奇地往裏張望,詢問這個武館還開著嗎,可以進去參觀嗎,爺爺大方地歡迎遊客進來參觀,然後說武館現在沒開了,但以後還會開的。

春天還會來,可是武館再也不會開了。

遺憾永遠是遺憾,過去了就沒辦法再彌補什麽,杞無憂這次回來,也只是想了卻一個執念。

他還有很多事沒來得及告訴爺爺,那會讓爺爺更生氣的。

“不過生氣歸生氣,爺爺不會怪你的。”杞願又道。

“是嗎……”

“是啊,”杞願紅著眼睛說,“只要不傷害自己,不傷害別人,爺爺就不會怪你。”

徐槐杞青跟他們兩人幾乎是前後腳地回來了。

這天晚上,徐槐和杞無憂一起睡在他的房間。

正對著房間門的墻上掛了把桃木劍,劍柄上的獸頭栩栩如生。

不過徐槐的注意力並不在這上面。

“你這張床好大,應該是定做的吧?”

杞無憂房間裏的床的確大到令人震驚,兩個人睡綽綽有余。一般的家居店不會有這麽大尺寸的床,他的房間本來就很大了,而這張床就占了整個房間的三分之二。

“對。”

事情要從杞無憂小時候說起。那時他剛跟著杞鴻雲來到洛陽,杞鴻雲專門在家具城給他買了個兒童床,後來他開始抽條,越長越高,小床就有點伸展不開腿腳,但一直沒說,直到杞鴻雲偶然發現,他睡覺的時候習慣蜷著腿,看著憋屈得不行,這才意識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