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殺性(第3/7頁)

突然間,祝纓在一塊碑附近看到了一點紅色。皺了皺眉,她不動聲色地轉過頭道:“帶路吧。”

家家或從門縫裏、或從墻頭上圍觀這一群人。祝纓在年輕人的引路下去了看場老翁的家。

老頭兒家一排四個院子,自己住最東一個,往西三個是他的三個兒子——都已分家了。其中一家搭著靈棚,就是死了孩子的那一家了。他們進了老翁的院子,一個老婆子在哭,一個婦女在勸,又有一個男子在院中井裏取水。

報案的年輕人道:“三哥,縣令大人親自過來了!”

一家人慌忙跪下來,祝纓道:“老翁可好?我來看看他,他現在還能說話嗎?”

老頭兒在屋裏躺著,屋裏光線很暗,打開窗子才看清老頭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身上橫七豎八綁著些雜色的布帶,布條上已滲出了血。祝纓問道:“沒有請郎中?”她從身上摸出一把錢,遞給他的老妻:“拿去請個郎中抓藥吧。”

然後才是看這老翁,老頭兒一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房梁,身邊有蚊蠅飛舞。小吳趕緊上前,抽出腰間別的扇子驅趕。祝纓低聲問道:“老翁,你看到賊人了嗎?告訴我,我給你報仇。”

老頭子激動了起來,動一下又疼得躺下了,祝纓俯下身道:“你說。”

老頭嘶聲說了起來——

收下來的稻谷通常在曬谷場的一邊脫粒,然後再攤開晾曬,一邊曬一邊揚場。場上有谷子的時候多半會有人看場,一般是中老年人。老頭帶了個孫子一道住在曬谷場,祖孫倆累了一天已經睡下了,他聽到動靜問了一聲,那人躥上來就打。

把個老頭打得鼻青眼腫、鮮血長流,老頭大聲呼救,小孫子驚醒了跑了出來要與賊人拼命,被這賊人一腳踢在心□□給踢死了,老頭子要與賊人拼命,又被賊人打了一頓,最後又挨了一刀,這賊人手裏有把鋒利的柴刀!

曬谷場離村子稍遠一些,這動靜沒人聽到。

賊人劈了他一刀之後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沒死透,又活了過來。為了防火防盜,曬谷場是有鑼的,他爬去拿了鑼敲響,這才引來了村民。

祝纓問道:“你看清了?只有一個人?”

老頭兒呼吸得像個風箱:“是。”

祝纓讓仵作來看老頭兒的傷,仵作看了一回道:“是被毆打的,應該是拳頭,興許還有腳。刀傷麽就……”他主要是看死屍。

祝纓對老翁道:“你好好歇息。”出了這一家的院子,去看那讓孩子的屍身。孩子的父親一臉的恨意,孩子的母親抱著一個幼兒坐在小小的薄皮棺材邊哭——這家有三個孩子。老大跟著父親下地,母親背著最小的幹活,中間這個就跟著祖父看曬谷場。

孩子的母親身邊也有一個婦女在勸道:“二嫂,你這樣,孩子也走得不安心。”

他們見到祝纓就撲到腳下:“大人,求大人為我們做主啊!”

祝纓道:“扶起來。”然後去看孩子。

孩子已被清洗過了,穿上了一身還算新的衣服,補丁很少,小臉慘白慘白的。仵作上前一摸,道:“胸骨碎了,力道很大,沒有別的傷,走得很快。”小江上前看了一眼,仵作道:“且莫看。”人家爹娘在那兒呢,不合適研究孩子。

一行人不便在喪家久留,出了門,丁校尉罵道:“什麽狗東西,對孩子下手!有種來與老子對陣!”

趙蘇低聲問道:“義父,現在要怎麽辦?”

祝纓道:“丁兄,讓你的人打起火把,將村子的出路都圍住。那裏、那裏、還有那裏,上人去放哨,監視四周!只要有人出門,都記下來,喝止!裏正,你們聽到了就去將人拿下。”

丁校尉道:“好!”裏正也忙不叠地答應了。

祝纓又命整個村子的人也不許動,她重返了識字碑那裏,將碑上的紅色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是個模糊的血手印。有人試圖在石碑上蹭掉手上的血,好像沒蹭幹凈,又將石碑下的幹草拿了一點來擦手,擦完了丟在了地上。

這裏的腳印祝纓就看得非常的清楚了——不是!與曬谷場上的血腳印完全不同!沒有與草鞋相合的赤足印記,倒是一雙磨平了底的布鞋的位置與手印的位置完美地契合了起來!

祝纓親自帶人搜村,一間一間地搜下去,找到了一個年輕的後生,問道:“你手上沾血了?”

後生還不明所以,傻乎乎地點了點頭,笑道:“大人怎麽知道的?”

裏正氣得一巴掌抽在他的後腦勺上:“你這殺千刀的!找死呢?血哪兒來的?”

“幫忙把大阿翁擡過來的時候蹭上的啊!進了村兒他們接了手,我就……”

天色暗了下來,祝纓道:“不是他那就繼續!問一問村裏,誰家丟了一雙九寸或者更大一點的鞋子!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