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夜驚西關

西關邊城。

天色已經大亮。

太守章軍面色陰沉,他已經在書房裏靜坐一夜,期間只短暫假寐了一會。

他是在擔心出關的冠軍侯及其麾下兵馬。

章軍早年也曾執掌軍伍,知道國有良將,有多重要。

那冠軍侯明明資質極高,未來可期,但急於建功,帶三百部眾就出關,或許其有些底牌,但只要稍有錯失便是滿盤皆輸的局面,智者不為。

“章太守,可有消息?”張騫也沒睡踏實,大早就從門外進來詢問。

章軍搖頭:“我已先後派出多支斥候隊伍。往西北去的道路不多,總歸能找到線索,應該就快有消息送回來。”

張騫坐在一旁,自我安慰般嘆道:“其實不用過於擔心,冠軍侯的行軍之速,我親自領教過。他打匈奴那兩仗也是實打實的硬仗,做不得虛假。”

“你是說即便情況不堪,他也能破圍回來?”章軍道。

張騫嗯了一聲:“他破匈奴王庭那一仗,軍中盛傳其勇武蓋世。我估計就算西關外形勢混雜,敵眾我寡,但他至少回來不成問題。”

章軍道:“冠軍侯兵鋒快,我也有耳聞。

但匈奴,西羌,同樣有行軍之術,羌人能來去如風,便是這個原因。若入重圍,想脫身可沒那麽容易。”

張騫道:“冠軍侯行軍,不是一般的那種快。且極具隱蔽性。

對手想讓他落入重圍沒那麽容易,我只是擔心他人少卻急於立功,自陷險地。”

章軍搖搖頭:“我派出去的人,雖還未找到冠軍侯蹤跡。

但常年和匈奴交戰,我們最緊密防備的始終是匈奴,所以有斥候,一直在盯著西匈奴距我們最近的休屠王部。送回來的消息說,休屠王部這幾日也有兵馬出營,去向還未確定。

至少在三四千軍。我已傳令,嚴防匈奴和羌人來沖關。”

張騫明顯吃驚:“你是說匈奴和羌人,又要聯合行事?”

漢境西北角,匈奴和羌氐等族時常勾結,兵分數路,意在擾亂漢軍判斷,方便行事。

章軍沉聲道:“我之前還以為,我大漢有了衛大將軍,又有冠軍侯橫空出世,等再過幾年,冠軍侯真正成長起來,兵事愈發精熟,我漢軍便有了徹底掃平邊患的希望。

想不到會是這樣,見面不如聞名……冠軍侯用兵不謹慎,早晚要出大問題。

有些問題,可能只要一次,就會把以往贏來的所有全都賠進去。”

“你確實高看他了,他幼少時,我便知道他將來難有大成就。”

章軍正在和張騫交談,門外傳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

兩人往門口看去,便見一個穿褐色錦袍漢服的瘦高老者,手拄拐杖,緩步走了進來。

“族老如何親自來這邊關?”章軍起身道。

進來的卻是隴西李氏當代族長的叔父,當朝大儒李嚴卿。

他和老丞相公孫弘一輩,當年雖未入仕為官,卻受邀給還年幼的劉徹當過授學老師,地位尊崇。

後來劉徹年長,他又專門在長安教過宗室子弟很長一段時間。

隴西李氏之所以顯赫,就是其家中開枝散葉,無形中的影響力無處不在。

“那冠軍侯小時候就不尊師長,性格乖張,說什麽不學古法,真真豈有此理。他還能高過歷代先賢聖人不成?”

“我收到長安送來的消息,知道霍去病在長安時,還把我李氏傳承的帛書收入了兵府,我倒要看看,誰給他的膽子,收走我李氏的傳承之物。”

李嚴卿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入座後續道:

“他擅出西關也是個教訓,只可惜了被他帶出去的那些兵士,跟他一起,怕是兇多吉少。

當年我在宮裏授學,便曾說過此子將來必因驕狂吃大虧,你們看如何?”

“他能勝匈奴兩次,全仗一股銳氣,勇武或許有些,但得了點便宜,就以為自己是兵家聖人了?”

張騫在一邊聽得有些心驚:這老人家好大膽,那是當朝冠軍侯,公主的夫婿,國之良將。不知當年冠軍侯怎麽得罪這李氏宿老了。

李嚴卿目光微微淩厲起來:“董夫子還是太溫和了。若換成我,必要當面訓斥他。

當年我不過說他兩句,他就在教房門口暗中挖了個陷坑,表面還做了偽裝,竟能瞞過我。

我毫無防備的絆在陷坑當中……那陷坑挖的,正好和我的步履相合,分毫不差。我一腳凹進去,引得滿屋學子大笑,簡直顏面掃地。”

“那時他才六歲,你們說他可有多無法無天。”

李嚴卿蒼老卻不渾濁的眼睛微眯:“以他性格,若遇上真正的強敵,只要落敗一次,以往所有的驕傲都會被人扒下來……從此一無是處!”

“我聽到他來西關……連夜坐車趕過來,就知他耐不住性子,必會張狂出去,果然被我算中,半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