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應當是很高興。◎

沈遙淩花了些時間,仔細地想了想。

如今的自己與如今的寧澹,究竟算是什麽關系。

最後得出答案。

什麽也算不上。

前世二十年後的寧澹,與她有夫妻之名,至少,也有多年陪伴的情分。

而現在這個寧澹,只是個她想追而沒有追到的人。

最多,也就是個在太學院裏認識的熟識。

一旦她離開醫塾,他們之間,連面都沒必要見。

也就是說,一旦她停下對寧澹的追逐,他們之間就什麽關系都沒有。

重生到這個時候,也挺好。

在寧澹眼裏,她或許是個煩人的跟屁蟲。

她只需要安安分分地離寧澹遠些,就能皆大歡喜。

畢竟,寧澹已經明確說過,不需要她的關心,也不需要她的討好。

她早該識趣了。

“對不住。”沈遙淩聲線清朗,十分平靜,“我不該路過這裏礙了你的眼。你別急,我馬上就離開了。”

寧澹眉心擰了擰。

沈遙淩說著,低頭看了遍自己和若青手裏提著的東西。

確認都買齊了沒有缺漏,便帶著若青轉身往街尾走。

寧澹微怔。

似是沒料到,這回她走得這麽幹脆。

沈遙淩剛走兩步,身後寧澹開口喊了一聲。

“沈遙淩。”

沈遙淩頓了下。

她與寧澹成婚幾近二十載,時隔至今,已經太久沒有聽到他對自己連名帶姓地叫了。

真新鮮。

有點意思,但不多。

她好整以暇地想著,慢悠悠地回頭。

寧澹漆黑的眸子有些沉。

“你身子已好全了?”

沈遙淩眉梢微揚。

她養病的這半個月,學塾裏與她熟的不熟的都上過門想要拜訪,不論真心假意,總之也是個表示。

而寧澹的消息,卻從未聽見過。

她還以為,他根本早就忘了呢。

突然聽他提起這档子事,沈遙淩有些想笑。

她點了點頭,答道。

“已經好了。難為你還記得。”

說完沈遙淩再不遲疑,帶著若青去街角乘轎。

看著她的背影,寧澹眉心微蹙。

什麽叫,“難為你還記得”。

他記性並不差。

更何況,半個月前他還收到了沈遙淩的信,巴巴得提醒著他她生病的事。

今日的沈遙淩,處處叫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直到沈遙淩的背影消失,寧澹才挪動腳步。

他穿過兩條街,折返至太學院,撕了院外布告板上的紅榜。

過路人見了吃驚,對著他背影試圖阻攔:“後生,這是太學院學子們的學分榜,你別……”

寧澹撕完轉身,一臉寒霜凍得對方倏然住嘴。

“撕、撕吧,撕了挺好。”

寧澹將那張紙疊好塞進袖中,足尖輕點躍上屋檐。

從屋檐瓦墻間掠過,趕路的速度便快了許多。

直到恢宏宅院出現在視野裏,寧澹停下腳步。

他身份特殊,若再靠近,對於世家大族來說,便是冒犯了。

寧澹立在亭台的屋脊上,等了一會兒,江風吹得發帶獵獵。

一輛轎輦終於慢慢靠近了沈府,寧澹取出衣袖中的紅榜,疊成小塊夾在指間,彈射在轎輦的扶手上。

這張紅榜貼出已許久了,沈遙淩應當還未看過。

沈遙淩最看重學分,若是病愈,理應第一時間差人來看榜。

但寧澹守了幾日,從未見過沈府的人。

他還以為沈遙淩尚在養病,尚無余力關心其它事。

今日卻在街市上看見沈遙淩。

而且,沈遙淩看著他的眼神……也有些陌生。

下轎時,若青眼尖,發現了釘在扶手上的那張紅紙。

哇哇叫著取下來,展到沈遙淩面前給她看。

“小姐又是醫塾的頭名。”

沈遙淩意外。

太學院的紅榜,怎會被她的轎輦順帶過來。

她掃了一眼榜首,看見自己的名字,卻沒有多大的興趣。

當年她在醫塾,事事爭先,每逢考校,生怕落下哪個第一。

但結果是,最後結業時,整個醫塾只有她沒有取得學銜。

總之,找了一堆的理由。

說她挑釁同窗、不敬師長、逃課曠課。

結業那天,就以一張白紙告知她,她連反駁的權力都沒有。

沒有學銜,她無法被提舉至任何監所,無法從事任何職業,這幾年念過的書,學過的知識,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若早知道這般結局,她根本不會在意這不值錢的榜首。

沈遙淩看完,接都沒接那張紅榜,而是讓若青遞給轎夫,又給了些銀錢,請轎夫貼回太學院的布告板上去。

寧澹遠遠站在亭台之上,沈遙淩又戴著帷帽,其實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憑經驗猜想,她應當是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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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數日,沈遙淩終於要去太學院了。

恰逢太學院裏剛休完一個雙日,正是復課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