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3/4頁)

“可是,你說的這些,我都很認同。”

他一臉認真,沈遙淩差點笑出聲。

難道真不是老師私我也?

老師或許會對她寬宏大量,父親或許也會。

但是旁人絕對不會。

她的這些觀點,其他的大臣真的能夠接受嗎?

若是他們不同意的話,該怎麽辦。

這個念頭一飄過腦海,沈遙淩腦袋中幾乎立刻浮現出一連串的畫面。

在她的想象中,旁人的指責、否定、輕蔑,栩栩如生。

看著這些畫面,她本來引以為傲的計劃,好像也變得黯然無光了。

沈遙淩忍不住瑟縮了下。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裏還出現了一個十分具體的人。

大腹便便,戴一個鴨羽綠圍脖,滿臉橫肉,四十多歲年紀。

之所以會這樣具體,是因為這是她上一世親眼見過的人。

沈遙淩成婚後第一次隨著寧澹進宮覲見,就碰上這人。

當時她在殿外等候,寧澹不在,對方並不認識她,她也不知對方身份,便只往旁邊讓了讓,避免交談。

結果那人莫名其妙朝她走過來,一開始還掛著看似友好的笑容,問她是哪家的新婦。

又玩笑似的說她為何不守規矩,不跟在夫君身邊,獨自在宮中亂逛,是不是對夫君有什麽成見。

沈遙淩當時有些懵。

這人話語冒犯,卻又在字裏行間溜著玩笑的狡猾,讓人掂量又驚疑,想不透這人究竟是在同晚輩說笑,還是刻意欺壓。

好在寧澹立即出來了,喝住那人,讓沈遙淩轉過頭去。

沈遙淩依言照做,感覺到寧澹走過來站在她背後,擋住那人的目光。

這才緩緩放松,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方才在害怕。

害怕那個人滿臉橫肉的醜陋,說話時逼近的黑黃牙齒的斑駁。

更害怕的是,她一向自詡聰明,可在這種時候,她的聰明竟然失去了用武之地。她那時竟然在猶豫。

她既無法同樣以輕佻的姿態應付這樣油滑的言語,也沒有幹脆利落地甩出一巴掌,用手指上的寶石劃破那張肮臟的醜臉。

因為那時的她已經知道,就是這樣的人,可以一句話就取消她的學銜,讓她數年的努力付諸東流,讓她學會忍讓。

而她從學會忍讓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徹底失去了青春年少時所向披靡的甲胄,開始變得腐朽脆弱。

她害怕的是那個學會害怕的自己。

那之後沈遙淩再沒見到過那個人,也幾乎沒有再碰到類似的事。

但沈遙淩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那一幕,每當她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察覺到自己的恐懼和猶豫時,她就會想到那張臉。

沈遙淩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小聲地嘟嘟囔囔。

“應該給老師戴個綠圍脖的。”

這樣效果更好。

魏漁沒聽清她在說什麽,卻看出她在仿徨。

輕聲道:“你的計劃沒有問題,況且,它有一個使人想要相信的理由。”

沈遙淩茫然:“什麽?”

“它的信念。”

魏漁薄唇微啟,“當真面對那般天災,沒有人能逃脫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願意相信‘人定兮勝天’。”

“你就是那個反抗者。”

“他們會願意追隨你的勝利,而你,也應該相信自己。”

-

沈遙淩氣吞湖海地回了家,昂首挺胸地蹲守在家門口攔住了沈大人,英姿傲然地表示要和父親密談。

大約真是老師給她擂的這頓戰鼓把她給迷暈了神。

也或許是那次模擬當真有效果。

沈遙淩發揮得特別好。

一點也沒緊張,甚至一點也沒卡殼。

她在父親面前侃侃而談,既沒將這位坐在面前的長者當做可依賴可撒嬌的至親,也沒將他看作高不可攀的威嚴朝臣,而是就像面對一個推心置腹的知交,同他介紹、與他商討,好似春雨潤物,帶著柔和的堅定力量。

沈大人的神情,從荒唐到好笑,又從好笑到好奇,逐漸變得凝重。

一個時辰後,沈遙淩從父親書房中走出來。

然後回到自己的院子,尖叫著圍著自己的院墻跑了整整五圈。

她做到了。

她做到了!

她真的說服了父親!父親答應她,會在百官會談上將這個想法提出來與諸位大臣商討,也就有機會上達聖聽。

沈遙淩難掩激動,她前世的妄想加上這一世的努力,終於有了初步的成果。

她覺得自己實在幸甚,從她決定開始做這件事起,她得到的都是支持和鼓勵,仿佛老天都在幫她,她甚至產生了一種縹緲的幻想,是不是自己重活一次就是為了完成這件事?是不是老天也認同她的想法,所以給她機會讓她實現?

所以,她最後一定會改變大偃的未來,對嗎?

不過,這種寄情於天命的念頭無憑無據,沈遙淩害怕自己越想越鉆入牛角尖,便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