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城墻◎

沈遙淩撩開車簾往外探望, 站在禁軍最前的是中常侍,他遣人攔下沈遙淩等人的車馬,將一柄長劍豎立在地, 面色森嚴。

如他們所料, 如今宮中局勢極不利於他們幾個。

沒被當做逆賊當場斬殺, 已算好事。

寧澹擋在了沈遙淩前面, 低聲道:“放心, 不會讓你出事。”

沈遙淩涼涼掃他一眼。

“這種事上, 若是你以後還要分個你我,就不要再同我說話。”

寧澹一怔。

沈遙淩揮開他的手,推門下車。

她一身淡粉裙裳, 在這一堆甲胄士兵之中顯得格外顯眼, 也沖破了肅殺的氣氛。

中常侍似乎也眉眼松了松,感到慶幸一般。

“宣諭使。”他微微頷首。

堂堂中常侍是沒有理由跟她一個小小的宣諭使問好的, 沈遙淩察覺他有話要說,也行了一禮:“中常侍大人,我們正要回宮向陛下稟報西域之事,為何阻住我們去路?”

中常侍揚聲道:“並無別事。只是近日京城頗不太平,還請諸位在門前卸甲,隨我等一路進宮。”

大偃除了降臣,從未有城外卸甲的說法,此舉無疑昭彰著宮中的懷疑。

好在他們也早有準備,魏漁也走到前面, 和沈遙淩對視一眼,點點頭:“那好, 請中常侍稍候。”

他們將一些必要的東西單獨用幾只匣子拎著, 交給侍衛確認並無武器之後, 才得到允許通行。

與上一次回到京城被夾道歡迎不同,這一回,路旁一個閑人都看不見,士兵們圍擋在側,堵得水泄不通。

沈遙淩按下心思,暫不去想父母兄姊會有多擔憂,低頭隨著隊伍入宮。

宮中戒備森嚴,寧澹略掃一眼,不少位置都換了人。

他們在外數月,不知宮中發生了些什麽,這越發嚴密的宮禁也不一定就是沖著他們來,但太子,定然在其中添了一把火。

終於進到宮苑之中,又下起了雨。

冬雨細密如寒針,紮進裸在外面的肌膚之中,中常侍嘆息一聲:“又下雨了。”

從方才開始,沈遙淩便覺得這位中常侍對他們似乎並無惡意,甚至有些細節之處似乎還在刻意示好,仿佛他前來阻攔完全是臨時受命,不得不為之。

沈遙淩身份簡單,不怕被人拿住把柄做什麽文章,便又順勢與他搭話:“這些日子,京城雨水多麽?”

中常侍點點頭:“一場比一場涼,今年比往年都要寒得切切。”

接近殿門,中常侍便越發沉默,到殿門前時停下腳步。

這間正殿位於內廷和外朝之間,是陛下平日裏下朝之後召見朝臣之處。

寧澹邁開長腿越過門檻,殿內並不見陛下的蹤影,只有太子身披金黃蟒袍,坐於主位上。

見他們進來,太子揮了揮手。

旁邊的侍臣上前一步,對著幾人道:“諸位要向陛下稟報之事,在此處稟報即可。”

寧澹冷冷看著他們:“未見陛下,如何稟報?”

侍臣並未躬身:“陛下患上了風寒正在休養中,目前由太子殿下代政,無論是要稟報上聽之事,還是懲處叛賊之責。”

寧澹眸色森寒,身周溢出殺意。

沈遙淩總算明白為何遠在城門之外便要收繳他們的刀劍,若是沒有那一步,恐怕現在寧澹的劍刃已經落到了眼前侍臣的頸項上。

“何謂叛賊?”寧澹斥道,“是立功報國為叛賊,還是貪圖享樂致使城門失守為叛賊?”

太子霎時面色沉黑,嘴唇抖顫,偏偏反駁不得。

其實若不是出於此事,太子也不至於如此針對於寧澹,然而他失職在先,寧澹又屢立奇功,他不敢想象會受到父皇怎樣的責罵。

原本想用謀逆的罪名與寧澹做交易,讓他保守西伊州的秘密讓出功名,結果收到了父皇病重的消息。太子心知這是個絕佳的機會——父皇病中無力追究自己那點失責,而自己若是能趁此時機替父皇打理朝政,得到父皇的賞識,等到這段時間過了,父皇惦念著他的功績,也不會再治罪。

而且,父皇不在朝中,他還能借機懲治寧澹,實在是一石二鳥。

想著這些,太子又恢復冷靜,擡手在龍椅上一拍。

“大膽。若無可稟報之事,便到了你們認罪伏法的時候。罪臣寧澹,還不下跪!”

僵持之際,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太子訓話之時,何人無詔擅闖?

“大膽——”太子正待發怒,忽而想到什麽,面上的皮肉一抽,霎時在龍椅上坐立不安一般,險些滑倒下來。

過不多時,皇帝邁步而入,步伐沉穩矯健,哪有重病的模樣。

“小淵何罪之有,朕竟不知。”

皇帝面色難看,對著寧澹時,強行擠出一絲和藹。

太子顫顫巍巍走近,在皇帝面前跪伏:“父皇,是這般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