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清嫵沒注意到身邊侍女的呆滯,領著人出了居住的碧竹園,往裴慕辭的清松園去。

日頭暖洋洋的,光線順著樹影,把斑駁的影子投在她披肩的發梢,晃得睜不開眼。

清嫵索性歪頭去夠掌心,手肘慵懶的靠在沉木扶手上,閉著眼養神。

軟轎在石子路上有些顛簸,八個轎夫默契地放慢腳步,讓公主躺得舒服些。

清松園這邊已經換上了身世幹凈的新人,花匠松土時聞到時有時無的異味,默默地把顆顆寶株栽進挖好的小坑裏,不敢開口問一句。

清嫵這次安排的侍衛又聾又啞,不用擔心這些鰥夫會配合裴慕辭做什麽。

周圍一片安靜,裴慕辭坐在房中間的矮幾上,大腿上的刀口足有三寸長,血跡一點點浸透衣擺,暈染成一朵花的模樣。

他氣息有些不勻,勉強按住傷口,朝縮在墻角的一個人攤開手,招了招。

“刀,給我。”

名為安乞的小侍衛卻跟沒聽見似的,把匕首又往懷裏揣了揣,反正公子腿上受了傷,也不能跟他硬搶。

他知道公子刺在大腿上是為了給公主寫信,若他這時把刀還給裴慕辭,那公子下一刀一定會紮向心口。

“公子將我交給公主吧,她也許不會再追究了。”

裴慕辭笑得風輕雲淡,眉宇間卻有些蒼白無力,“你費盡周折潛進府裏,我怎能讓你白白送命。”

說罷他用盡全力撲向安乞,奈何身子實在過於虛弱,直接摔在了矮幾旁。

“公子!”安乞全身汗毛都炸起來,連忙上前把裴慕辭起來。

懷裏一空,藏了許久的短刃就重新落回裴慕辭手裏。

原來公子只是虛晃他一下。

安乞急得快哽咽起來,反手又去搶,情急之下一個俯撲將裴慕辭按在矮幾上。

兩人對視了幾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裴慕辭不習慣這樣的接觸,眼底的狠意一閃而過,又快速湮沒在深沉的眸中,“你先出去,我自己待會。”

安乞迅速抽開身,脖子都脹成醬紅的豬肝色,神情恍惚的往外走。

他在門口駐足,想再勸勸公子放棄自我了斷的念頭,回頭。

裴慕辭又恢復了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樣,一只手掌心向上癱在地上,另一只手按住腿根的傷口。

鮮血從指縫中溢出來,順著指尖往地上滴。

融融愜意的陽光透過宣紙糊成的雕窗,碎影慢慢上爬,卻沒有消融掉他周身透出的寒意。

安乞啞了聲,停頓片刻後推開門,慢慢將木門帶上,坐在院門口的石墩上思索。

若沒有公主發話,沒人敢來給公子瞧傷。

他準備去求求公主。

銀光忽閃,一把薄劍輕飄飄地擱在他脖頸上,沒發出一點聲響。

“公主,這就是昨晚上活下來的那個人,叫安乞。”含月面無表情的握著劍。

清嫵挺有興致地低下頭,打量著跪在腳邊的人。

夢裏也有個叫安乞的小太監,時常端著碗米粥換著說辭誆她喝,晚上便睡在床柱那守著她。

她對此人的印象不差,不至於非要了他的命。

安乞立馬捕捉到清嫵眼中一閃而過的松懈,抓住機會開口,“裴公子傷得很重,求公主救他。”

他被嚇得臉色蒼白,說話條理性還很強。

倒是個機靈的人。

“你們公子人呢?”

“在裏面。”安乞大著膽,吞吞吐吐道:“公子是有苦衷的,並非有意忤逆公主。”

清嫵搭著杜矜的小臂,早已越過他朝屋內走去。

內室未燃燈盞,門縫滲進來的光線掀起了零碎的浮塵。

裴慕辭聽見動靜,漠然擡眸。

等看清楚來人之後又迅速收回視線,靠著墻邊假寐,仿佛是剛熔鑄好的無瑕美玉,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涼薄氣息。

一坐一站,清嫵的角度很容易看到,他大腿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正汩汩冒血。

“這便是你給的交代?”

清嫵深吸了幾口氣,怒氣就像火石點燃幹柴,一下躥了起來。

還真對自己下得去手啊。

她凝視著裴慕辭握緊的雙拳,他手背上的青筋一下一下跳動,拇指的指甲幾乎要嵌進無名指的指節裏。

疼成那樣,他都不肯彎一下他的腰,對她低一下頭。

他明明知道她舍不得對他這張臉做什麽。

“就這麽不想伺候本宮?”她的聲音清冽,調子壓得很低。

杜矜見清嫵是真動了氣,出門遞了一個眼神,外面種花打掃的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活,退得遠遠的。

安乞見情形不對想往上撲,知雪和含月合力把人拉開,他手中的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翻了好幾圈。

清嫵盯著刀刃上的紅,整個人逆光而立,浴在灰色的暗影裏。

她蹲下撿起地上的刀,繞到裴慕辭身後。

刀尖抵在他心口上方,利刃隔著衣料,在他皮膚上凹出一個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