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玉弓這一輩子遇見過很多危機時刻,被皇帝厭棄的那些年裏,被人欺辱迫害是常事。

但是他的皇兄皇弟,是不屑對他親自動手的,也知道他就算被君王厭棄,也不能真的殺死他,今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手足相殘。

所以每每動手,都以羞辱為主。

而那些侍從婢女,向來視他如瘟神般躲避著,以免被他連累。

並沒有人這樣掐著他的命門脖頸,歇斯底裏地對著他叫喊逼問。

謝玉弓本能想要反擊,但是他雙手被繩索捆著,擡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想擡腳去踹,他這一腳若真的用足力氣,能將面前這女子踹得胸腔凹陷當場暴斃。

卻在對上面前這女人歇斯底裏,卻脆弱又畏懼的淚眼之時,腳愣是沒能擡得起來。

罷了,她顫抖得厲害,力度看上去用得大,實際上謝玉弓還能在她掌心之下呼吸。

一時間被她掐得面色泛紅,半張臉……表情復雜。

是的,謝玉弓懷疑這個女人不正常。

“你是不是喜歡她?”白榆眼眶通紅,咬牙切齒地說,“是啊,她比我好看,比我年輕,還是尚書大人的嫡親寶貝疙瘩……誰都喜歡她。”

“從小到大誰都喜歡她!”

“誰都喜歡她……”白榆哽咽出聲,雙手顫抖得越發劇烈,最終她如脫力般彎下腰。

直至跪坐在地上,雙手也從謝玉弓的脖頸一路滑下來,落到了他的膝上。

她的眼淚簌簌而落,噼裏啪啦地砸在謝玉弓的被她揉皺的皇子袍上。

謝玉弓垂頭看著她悲痛神情,她如此這般瘋魔……竟是覺得他喜歡白玨?

謝玉弓的眉頭皺起,他活到如今,還不知道何為男女之情。

或者說謝玉弓最鄙夷的便是所謂的男女之情。

當年他的母妃對他的父皇深切熱愛,如膠似漆,在他幼時父皇甚至私下悄悄許諾過,要力排眾議,立他為太子來哄自己母妃開心。

那時候的謝玉弓,也曾被皇帝抱在膝蓋上教授功課,教授治國之道。

可是後來怎樣呢?

還未等紅顏老去色衰愛弛,便因為一次蓄意栽贓的誤會,他的父皇便為了保住皇家顏面,命人絞死了他的母妃。

而他當時還是無辜幼童,父皇也未曾顧及半點父子之情。

這麽多年,謝玉弓尋到了當年真相,可在父皇的面前揭露後,得到的也不過是一點輕飄飄的愧疚。

甚至沒有悔恨。

這就是情愛,可是在謝玉弓眼中的情愛就是催命符。

謝玉弓是瘋了才會去愛上誰。

他同白玨?他只是因為查出了白玨和太子有染,琢磨伺機利用,才會看一眼罷了。

何故就惹得她這般……

白榆緊緊攥住了謝玉弓的袍子,揪住救命稻草一般道:“但你……不能喜歡她!”

“你絕不可以喜歡她!”

白榆揚起臉,淚流滿面表情卻依然倔強:“你若是再看她一眼,我就去將她殺了!活活掐死!”

謝玉弓被她一驚一乍的言語,吼得向椅背後面靠去:“……”默默轉開了視線,不去看她泥濘的臉。

這輩子為他肝腦塗地的人多了去了,為他殺人放火的人更是多不勝數。

他們之中有些人是為了在他的身上能得到錢財權勢,有些是為了延續性命才為他所用。

但是還是第一次有個人,為了他的感情要殺人。

而且謝玉弓一點也不懷疑她幹得出來。

她還敢喝“毒藥”,不過沒死成罷了。

她還敢掐他的脖子呢。

白榆兇狠過後,看著謝玉弓躲避的樣子,突然像那家暴後幡然悔悟的人渣一般。

說:“對不起。”

白榆揪著謝玉弓的袍子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擦了自己臉上的淚水,聲音放軟了好幾個度說:“對不起……小九兒,我不該對你喊的。”

“你肯定只是不小心看了她一眼。”

“你都不記得她是誰了對不對?”

“小九兒,”白榆臉上還掛著淚珠,她卻突然笑起來,這會兒又像個真的“賢妻”一樣伸手去摸謝玉弓的脖子,“是不是疼了?”

“對不起,我……我給你揉一揉。”

“對了,用冷水,冷水冰一冰印子就消掉了……”

白榆連忙轉身取水盆,用水將帕子打濕。

然後擰好了巾帕,折返回來,給謝玉弓冰脖子。

謝玉弓全程表現得像是怕極了她,實際上也真是有點害怕的。

正常人都怕瘋子。

謝玉弓原本想殺她,對她毀了自己臉的戒備和憎恨都已經發酵到了頂端。

但是突然間發現她是個失心瘋。

還是個愛而不得,用自己的方式在拼盡全力保護他的失心瘋。

謝玉弓的憎恨好似突然間就落了空。

她為他敢喝毒藥,敢以身死為他籌謀,連自己的族人都算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