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黃金銜尾蛇(二十五)(第2/3頁)

“聖桑丁莊園,”阿淑爾用帶著點莫名謹慎和悲哀的語氣說,“我們在聖桑丁莊園,陛下,附近只有這裏可以供您安歇。”

聖桑丁莊園。

這是她父親贈送給她的莊園,但她最後一次出現在這裏是在二十五年前。

“那天好像外面也下著這麽大的雨,”亞曼拉輕聲說,“我痛得要命,在我之前的生命裏,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折磨,我以為德拉克洛瓦的離開就是最讓我痛苦的事情了,然後我發現這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小關卡。”

阿淑爾將一杯麥拉達放到桌上,輕聲問:“您後悔了嗎?”

亞曼拉仿佛笑了一聲,決然地否認:“不,我從不後悔,直到現在,我也得說,生下拉斐爾是我這一生最驕傲的事情之一。”

隨著這句話落下,窗外轟然炸響了一道驚雷,如同天神為此發怒。

這句話足夠令所有聽見它的人毛發直立,恐懼到無以復加。

沒有人知道,桑夏公主竟然不是亞曼拉女王唯一的子嗣,在她之前,還是公主的亞曼拉就曾經在亞述生下過一個孩子。

而這個孩子,現在成為了翡冷翠的君主,掌控著整個大陸數億民眾的信仰。

這是連拉斐爾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母親並不是什麽卑賤的娼妓,正相反,她擁有著世界上最為高貴的出身和榮耀的冠冕,她是公主,是女王,是光耀著整個亞述的藍寶石。

隨著暴雨傾盆砸下,亞曼拉恍惚又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腐朽的往事再度來到她面前,她以為自己早就忘掉了這一切,但是當阿淑爾說起聖桑丁莊園這個名字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從來沒有忘記過。

這間房屋和二十五年前已經截然不同,墻紙、掛畫和四柱床上的帷幔都換了新的,這也是她沒能第一時間將它認出來的原因,但是仔細看,天花板上有一條不引人注目的刮痕,哪怕是換了吊燈也無法掩蓋掉這條痕跡,本來也不會有人去注意這個,但她曾經在這張床上生產,痛苦地呻|吟,漫長的無法打發的時間裏,她一直盯著那條刮痕看,胡思亂想著自己將要出生的孩子,莫大的痛苦和甜蜜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天啊,這無疑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

作為一個母親,她在尚未見到自己的孩子時,就清楚知道了他的命運。

那年的亞曼拉只有十八歲。

她十四歲那年,瓦倫西亞大主教德拉克洛瓦被聘請來作為公主的宗教學老師,教授她所有宗教知識,敘拉古半島不信仰長生天,他們信仰至高無上的聖主,而亞述公主此前從未接觸過這個宗教。

那時的德拉克洛瓦年輕俊美、智慧出眾,愛上他並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他們在亞曼拉十七歲那年成為了情人,即使他們都知道,亞曼拉已經是羅曼定下的王後。

他們在荒野裏縱馬奔馳,在草甸和溪水裏擁抱接吻,坦蕩而熱烈地訴說著對彼此的愛意,和充滿了規矩與束縛的敘拉古宮廷不同,亞述的風和雨都是自由的,他們的愛|欲肆無忌憚地生長,在月光和潮水中瘋狂蔓延,這把燎原之火燒灼著未來的教皇和女王,他們拋下了所有身份與枷鎖,最終將彼此灼燒融合為一體。

他們比所有人都冷靜且清醒,即使是在最意亂情迷的時候,也從未向彼此要求一個未來,他們都清楚地知道,他們不可能再擁有更多,這段愛情注定會成為埋藏在塵埃裏的秘聞,不為任何人所知曉。

第二年,波提亞家族來信,他們希望和克勞狄烏斯家族聯姻,作為最好人選之一的德拉克洛瓦離開了亞述。

在他離開一個月後,亞曼拉發現自己懷孕了。

年輕的公主沒有任何猶豫,決定生下這個孩子。

盡管她很清楚最好的選擇是什麽,不過也許是那點為數不多的溫情,讓她摒棄了那個殘酷的選項,她給德拉克洛瓦寫信,對方願意在孩子降生後將他帶走,作為自己的侄子或是侄女,這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私生子在每個貴族家庭都很常見,男人有私生子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如果不是亞曼拉將要成為羅曼王後,她甚至不介意將這個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兩個月後,亞曼拉秘密前往聖桑丁莊園待產。

新婚的德拉克洛瓦從教皇國寄來了一封信,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叫拉斐爾,侍奉在聖主身邊掌管光明和公正的大天使,傳說中這位大天使美麗而溫柔,祂經過之處就是春天,聖主偏愛祂如愛自己的聖子,讓天穹的啟明星永恒為祂照耀前方的道路。

五個月後,亞曼拉公主在聖桑丁莊園生下了一個男孩。

“如果不出意外,他這一生都不會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年輕的公主抱著初生的嬰兒,將臉頰貼上嬰兒粉紅的皮膚,喃喃道,“他有著世上最為尊貴的出身,但卻注定要接受最為痛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