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替嫁(九)

他並不生氣,擡起頭來:“哦?何出此言?”

淩妙妙受不了了:“慕聲,你……是不是間歇性失憶啊?”

淩妙妙忍不住想問系統,黑蓮花的好感度是會在每天清零的嗎?為什麽本來都要在正常的道路上進步的慕聲,突然變得陰陽怪氣起來?

“看來柳公子的香囊很好用啊。”他一字一字地極輕柔地往出蹦。

“你想問什麽就問好了……打什麽啞謎?”妙妙一煩躁,氣焰也跟著高漲。

“好……了。”淩妙妙幹巴巴地回答。

“……”慕聲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手心,沉默了片刻。這幾分鐘有如幾個世紀,心內忐忑如淩妙妙,覺得下一秒慕聲可能會暴起殺人。

那是冰冷的酷虐,在笑容的偽裝下,仍然禁不住飄出了幾絲寒星。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他涵養極佳地勾起嘴角:“淩小姐誤會了,我只是關心一下。”

他的笑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最青春明媚的一張臉,那一雙明亮的眸子醞釀著的卻是一絲壓抑著的情緒。

可惜,這樣的油鹽不進比暴起殺人更讓人抓狂。

慕聲沖她笑:“幾天沒見慕小姐,失眠治好了嗎?”

“不是說了叫我妙妙就可以了嗎?”

淩妙妙顧不上疼,心中惴惴:“你……你有話對我說?”

“淩小姐說笑了。”慕聲眼中深不見底,與那天棋盤邊上的懊惱的少年判若兩人,“子期只是個客人,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樣子,怎麽好與郡守小姐不講禮貌?”

光線一下子暗下去,這個角落潮濕又逼仄,只有圓滑的石洞裏漏出刺目的光。他有些粗暴地放開她,撒手的時候,勾掉了她幾根發絲。

看來黑蓮花的好感度和記憶果然是會每天清零的。

慕聲像是個幽靈,輕輕松松地追平了她,伸手到她背後一攬,便將她帶到一叢巨大的太湖石背後。

不過,有一點他沒說錯。主角團生活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裏,他們與風平浪靜生活著的原身淩虞,本就是兩條不同的直線,有了個交點,又應該快速分開去,愈行愈遠。

“你怎麽有閑心來找我?”淩妙妙怎麽看他都像是個瘟神,恐懼和緊張使她忍不住地胡亂揣測,步子加快了些。

淩虞一個連紗疙瘩都不能忍受的嬌小姐,為什麽會與主角團一起踏上那條不屬於她的驚險之路?

慕聲不緊不慢地綴在她身後,長拗靴上銀線繡的麒麟圖騰猙獰地反映著光,青石板上落下個寬肩窄腰的影子。

噩夢中的那個夜晚。

“幹嘛?”淩妙妙掠過他走出去,刻意同他保持了一點距離。

夜風呼嘯。

“淩小姐?”他笑道,眼珠黑潤潤,深不見底。

郡守的臉色虛白,兩頰的肉松弛地顫動著,一顆顆冷汗吧嗒吧嗒地順著鬢邊流下來:“……讓爹再看看你。”

妙妙一推門,門外站著慕聲。柔和的光線落在他漆黑的鬢發上,束起的頭發隨風微微擺動。

女孩嗚嗚的悲泣:“爹……”撲進父親懷裏,他的衣服都被濕熱的汗水浸透了。

“小姐……”

“乖,乖,走罷。”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這就過去找他。”

外面是喊殺聲,火把的光化作窗子外面一團一團明亮,不住地擦著窗台溜過去。

“在……在書房與宮裏來的人談話。”

“老爺,辦好了。”

“爹爹呢?”

垂著頭的下人咬牙低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得到內堂裏一雙穿著嶄新蜀繡絲履的腳,腳底一塵不染,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府中人笑著守著這個秘密,在太平盛世裏大大方方地過日子。

“好。”郡守擡起臉來,眼裏閃過一絲毅然的厲色,用力將麻杆兒一樣的女孩從懷裏推開去,後者哭著跌進柳拂衣的懷抱裏。

太倉郡守拿著救災的銀子,一半用來修堤壩,另一半悄無聲息地沒了。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都知道得這麽清楚,想必在這郡守府裏上上下下都是公開的秘密。

外面穿來了隱約的、含著瘋狂喜悅的聲音:“在中廳裏,老爺就在中廳裏,快跟我來!”

丫鬟吃了一驚,浮現出驚慌的神情:“……小姐?”

女孩往拂衣懷裏縮了縮,刹那間滿臉驚恐。

“不準說了。”她沉下臉。

“快走。再也別回頭。”

淩妙妙心裏咯噔一下。

“他們就在這裏!”

這張稚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熟稔的又老成的詭秘,“哪次宮裏不發銀子下來修大堤?每次一發銀子……”她笑著眨眨眼,“小姐很快又會有好看的新衣料子了。”

大門被攻破,一行黑影最終連綿地闖進了屋,與此同時,蒼烏色的連綿屋宇驟然迸發出火光,火焰從門窗縫隙中撲出,轉瞬間變成燎原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