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帝姬的煩惱（二）

檀香氣息濃郁，恍惚間耳邊傳來一聲輕喚：“神女……”

“敏敏，你快拜一拜。”她急促地喚著端陽，扯著不情願的少女跪在了蒲團上。

一陣風仿佛若有若無的手，拂過端陽的脊柱。

煙霧繚繞著，斜升入空中。

刹那間頭皮一陣發麻，她幾乎是被人踩了尾巴，立即跳了起來：“母妃！你有沒有聽到，你有沒有聽到……”

許完了願，仿佛了卻了一樁心事。她長舒一口氣站起來，在案前凈了手，點燃六支香插入香爐中。隨即再次跪倒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向下至嘴邊停頓，再向下至心口，攤開雙掌，掌心向上，上身虔誠地拜倒。

耳邊卻傳來越來越多的聲音，“神女……”“神女，快隨我們來……”

“信女已按指令，將全部身家盡數上供，求佛祖保佑我兒身體康健，不再被噩夢纏繞……早年的因果，應在我身上便是，那些惡毒之人……”她腦中轟然閃過許多畫面，緊閉的雙眼猛地掙開，閃出一抹決絕的光，“統統入地獄，不得超生！”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狂喜的，焦急的……

她惶惶不安，一旁的趙太妃卻閉著眼跪伏在那裏，口中念念有詞：

一聲疊一聲，被狂風攪散，空氣被旋轉的氣流切割得破碎了，那些聲音語不成句，慢慢變做了風的嗚咽。

蓮花寶座之上，一座巨大的金身接引佛像，以某個輕微的角度向下傾斜，和藹地微笑著俯視蕓蕓眾生。跪在大殿中的端陽不敢擡頭，只覺得那栩栩如生的神像仿佛一團金光四射的雲，壓在她頭頂。

眼前的光線慢慢暗下去，延伸出一條長而黑暗的甬道，兩旁微有亮光，分列擺放著色彩斑斕、神態各異的菩薩像。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既說我誕下個神女，應該福澤不盡才對，為何……為何反降困厄？”

為顯皇家氣派，佛像用足金，觀音像用白玉，純粹而威嚴，高不可攀。可眼前這些菩薩像，充滿了青綠、靛藍、朱紅、藤黃等顏色，猶如民間城隍廟裏泥塑彩塗的神像，艷麗而詭異。

“信女趙沁茹，帶著女兒李淞敏來了……”紫色裙擺拖在地上，趙太妃合攏的手掌微有顫抖。

端陽難以置信地望著，臉上漸漸漲紅，幾欲滴血。

他忽然冷笑一聲：“馬上，她便不得不求著我們接受這皇家秘辛了。”

那些佛像栩栩如生，連衣帶的褶皺都活靈活現，更不要說面上神態：

慕聲眺望著層疊闌幹上巍峨的皇家寺院，錯落的朱漆柱外站著兩排訓練有素的錦衣宮婢。

男男女女們衣衫半褪，足上、頭上、腕上帶著層層疊疊的金飾，三兩個擠在一起，將私密之處毫不避諱地展露出來，以各種令人咋舌的扭曲姿勢，行魚水之歡。明明應該是冷冷清清的佛像，卻比紅塵男女還要瘋狂恣意……

柳拂衣勸道：“家醜尚不外揚，何況是皇家秘辛。”

端陽耳邊的音浪沖擊著她的耳膜，“神女，吾等候您多時了。”

“沒有。”慕瑤有些遲疑，“不過，我想帝姬不會無緣無故被夢魘纏繞。只是現在趙太妃不許我們直接插手，查起來束手束腳，實在為難。”

她的臉色由紅轉青，牙齒咯咯吱吱地上下碰撞，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瑤兒，你可有感知到妖氣？”柳拂衣把玩著那小巧玲瓏的九玄收妖塔，露出沉思的神色。

噩夢，那個噩夢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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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間幾乎要從肺部牽扯出棉絮，恐懼像看不見的手攫住了她，她像一個瞎子在冰天雪地崩潰地逃竄，顫抖著大喊：“我不去……別叫我！別叫我！”

淩妙妙低笑一聲，被慕聲一記眼刀嚇得縮在了柳拂衣身後，探出個腦袋，見慕聲一張青春鮮活的臉上滿是陰沉，心裏忍不住偷偷笑。

“敏敏？敏敏！”趙太妃看見端陽忽然發瘋似的大叫起來，朝著空氣拍打，急忙去拉，卻被猛地推開。

“……”

端陽臉色鐵青，撲過去用力地拍打著緊閉的殿門。淒厲地喊了幾聲，動作突然減緩了，黑色的血液順著耳孔流出，在雪白修長的脖頸上拉出一條豎長的線。

慕聲扭過頭去，果見到不遠處的樹木掩映的墻壁上，不知被哪個張揚恣肆的文士，以蒼勁筆觸題了一首詩。

趙太妃的腦袋轟地一下，發出了顫抖破碎的尖叫：“我的兒啊——來人，快來人！”

慕瑤又好氣又好笑地朝前面擡了擡下巴：“現學的。”

耳邊響起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帶著十足的譏笑和諷刺，像一陣刺骨冷風灌入她的耳朵：“信女趙沁茹，你是不是拜錯地方了？”

“阿姐什麽時候學了這首詩，我怎麽不知道？”慕聲微眯眼睛，習慣性地打破這種和諧溫馨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