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帝姬的煩惱（十）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出：“我們一路走來，打探到許多有趣的市井傳聞。長日無聊，若娘娘和帝姬不乏，我們湊在一團聊聊天如何？”

柳拂衣低眉細細撫摸自己的掌紋，宛如一幅公子如玉的畫卷，保持沉默。

一雙雙眼睛都看向淩妙妙。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讓各位看笑話了。”趙太妃使了個眼色，早有人收拾好了地上的碎茶盞，宮女以梨花木托盤捧了新的茶水來，恭敬地擺在案上。

說話的人梳著雙髻，翠綠衣衫輕薄嬌俏，一雙黑白分明的杏子眼，半掩在繡著五瓣梅花的白紗團扇背後，笑容帶著民間小兒天真的憨氣，即使用語過分親昵，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僭越。

柳拂衣掃視一圈大殿內，整了整衣角，端陽貪戀的眼神跟著他，見到他慢慢地走回慕瑤身邊，眼裏那束光慢慢熄滅了。

“好啊好啊。”端陽帝姬率先拍著巴掌答應下來，叫人搬了個蒲團過來，十分接地氣地擠在了趙太妃身邊。

“嗯，好好休息。”柳拂衣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覺到一道緊張的目光地閃電般地落在他的手上，他回過頭去時，佩雨和其他兩個小宮女垂著腦袋，安安分分地跪在地上。

因為淩妙妙一直與慕聲走在一起，看似不構成威脅，端陽對她的印象一直不錯。她似乎已經走出了噩夢的陰影，興奮的沖佩雨幾個擺擺手，“你們下去吧。”

端陽臉上迅速浮出一朵紅雲，神情變得鮮活靈動起來，“好多了，謝謝柳大哥。”

佩雨面露憂色，三步一回頭地退了下去。

柳拂衣走到端陽面前，神情關懷：“殿下感到舒服些了嗎？”

宮人貼心地掩住門，將聒噪的蟬鳴擋在外頭，格柵外隱約可見綠浪翻滾，是夏日青蔥。

端陽嬌嫩的嘴唇動了動，眼中迷茫，待聽到佩雲被拖下去了，閉了嘴，迷茫變成了轉瞬即逝的傷感。

趙太妃仍然有些心事，擺擺手，無聲屏退了打扇的姑姑。

“帝姬，帝姬你可嚇死我們了……”佩雨一下子抱住端陽帝姬的小腿，“是佩雲用香料暗害你，已經被娘娘關進牢裏了。”

門扉內只剩下幾人，趙太妃低頭抿茶，步搖垂下的多股流蘇輕輕搖晃：“現在可以說了嗎？”

“母妃，這是……怎麽了？”坐在貴妃榻上的端陽帝姬，休息了兩個時辰才像是回了魂，小心翼翼地開口。

“母妃……”端陽有些吃驚。

按兵不動。

“你先別說話。”趙太妃靜靜地看著慕瑤，沒有什麽心思再與主角團演戲，“本宮對慕家有些了解，捉妖世家，嫉惡如仇，一旦查案，必然負責到底，不會姑息，對嗎？”

主角團之間相當默契，幾個眼神來回，已經明了對方的心意。

慕瑤上挑的眼睛擡起，那雙眼睛清清明明：“是。”

慕瑤的頭猛地擡起，想要說些什麽，柳拂衣沖她搖了搖頭。

“本宮用玉牌召你們來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勾起嘴角，臉色稱不上好看，“你們想要問什麽，便問吧。”

柳拂衣身邊一聲輕微的衣袖摩挲聲，慕瑤趁亂悄悄地離開了人群，走到了太醫身邊，撚起一小塊安神香，細細分辨。

慕瑤在桌上放下一小塊焦黑的香料：“娘娘以為，帝姬的噩夢只是迷幻香的功勞？”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伴隨著侍衛的叱罵和清脆的耳光聲，漸漸消失在門外。

端陽回頭看著母親的臉，目光充滿震驚。

“娘娘……”被侍衛粗暴架起來的佩雲忽然擡起了頭，她的臉上沾滿了散亂的發絲，臉頰高高腫起，“佩雲在帝姬身邊五年，一直將帝姬當做自己的妹妹一般愛護，事情不是我做的，更不是陛下……”

“這樣吧。”慕聲忽然開口，漆黑的眸中帶著笑意，“我們今日的閑聊分作兩個部分，帝姬先來，說完請擺駕回宮；後半部分，留給你母妃參與。”

站著、跪著的諸人斂聲閉氣。她們隱約知道，今日過後，一場大戰即將拉開。蘇佩雲只是個引子，一旦兒子前來找母親要人，就到了這場根深蒂固的矛盾最終爆發的時候。

端陽先時看慕聲，只覺得他模樣俊俏又禮數周正，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公子，萬萬沒想到他說話竟然不顧尊卑，憋紅了一張臉：“你！”

趙太妃望著佩雲，仿佛透過少女消瘦可憐的一張臉，看到兒子陌生而厭棄的眼神，她的聲音裏帶著肅殺的狠意：“給我壓下去，關進天牢，不許給她吃喝，也不能讓她尋短見！”

趙太妃卻按住了她的手，沉聲道：“就這樣吧。”

她怎麽能不氣，怎麽能不瘋狂？

柳拂衣親手為端陽斟茶，用雙手推到她面前：“我們今日問帝姬的話，都關乎帝姬以後的安全，請帝姬知無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