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魂魄與檀香(四)

趙太妃懨懨地拿起來,掀開盒子看了一眼,宛如一道雷劈在了頭頂,面孔刷地雪白,手也顫抖起來,許久,才道:“這是什麽……”

他從袖中掏出個檀木盒子,輕輕地放在了桌上,睨著趙太妃的神色,先一步服了軟:“孩兒此行不是來傷母妃的心的,這麽多年,孩兒也有不懂事的地方,特帶了禮物來,請求母親原諒。”

天子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變化,打量著那盒子,乖覺道:“是天竺獻上的舍利子,傳說是這舍利子是佛家至寶,朕想著母妃禮佛心誠,必然喜歡,便特意呈上來……”

時間有限,他此行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要緩和與趙太妃的關系,讓她松口放佩雲出來,其他的事情,不在他計劃之內。

“舍利……舍利子……”趙太飛恍若未聞,手抖得越來越厲害,兩眼一翻,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他聽得莫名其妙,但不想深究。

“舍利子?”

母親突然地提起了舅舅,過世足有七八年的舅舅,生前就與皇室不親,死得也並非大張旗鼓,幾乎是早就被眾人忘卻。

淩妙妙一個頭兩個大:這女人到底還有多少事沒抖摟出來,當年的真相,到底有多少個版本?

天子心內暗暗疑惑。

“淩姑娘……你知道舍利子是啥嗎?”郭修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酷暑天,來回兩趟,他的衣服濕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為了這個什麽舍利子,娘娘到現在還在半死不活的,提起它就發瘋!”

半晌,她才開了口,絮絮叨叨不知在對誰說。她的聲音低啞,像是老舊的紡車:“你知道嗎?你舅舅死時,拉著我的手,以慕氏玉牌為交換,流著淚請我將他的孩子接回來。我那時十分詫異,想他半生輝煌,娶了如花美眷,兒女雙全,臨了卻還惦記著那野孩子……”她看了皇帝一眼,蒼涼地笑了,“我現在明白了,這是詛咒,我們趙家人早年不擇手段,拿孩子換虛名,到頭來都是要還的。”

他撫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滿臉心有余悸。

而往事已不可追。

淩妙妙再三確認:“你說陛下給太妃娘娘送了天竺獻上的舍利子,她看了一眼就暈了?”

爆發過後的場景是無言而醜陋的,趙太妃的眼淚如同小溪,沖花了濃重的脂粉。出閣前坐著七香車、萬人仰望的趙小姐,萬裏挑一的尊貴美艷,最終也不過是深宮中一個捆綁親情的老邁母親。

郭修點點頭:“淩姑娘有所不知。”他半彎下腰,有些為難地壓低了了聲音,“娘娘一出事,流月宮亂作一團。她身邊的尚宮姑姑只好把事情全告訴了小人。原來,十年前那個叫陶熒的人帶著教眾入宮,並非傳教,而是獻寶,寶貝正是天竺佛寺至寶舍利子,娘娘和先帝陛下都秘密看了,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那舍利子就被安置在……呃……先前那個興善寺佛塔最高層。”

十年,足以讓最親密的骨血變得陌生。

妙妙的大腦飛速運轉,幾乎要過熱死機。

他習慣了殺伐決斷,毫不拖泥帶水的節奏,在女人積壓已久的小愛與怨懟中,感到更加無所適從。

原書劇情走到這裏,視角全在柳拂衣身上,全篇都只寫了柳拂衣怎樣從鬼影重重的舊興善寺裏勇救帝姬,兩人共患難如何曖昧,慕瑤如何暗自傷神,戀愛談得如何曲折……完全沒提慕聲這邊的情況,以至於她和黑蓮花兩個人在沒有劇情提要的情況下,手足無措地查案。

天子在這份盛怒面前尷尬地沉默了。

她一個半吊子大學生,智商不足;慕聲智商倒是夠了,可惜事不關己只等看熱鬧。

“她照顧你很好?”趙太妃的眼淚簌簌而下,她的手揪著胸口的衣服,似乎悶得透不過氣來,“我不好!我自己的兒子不跟我親,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有沒有好好進學……我什麽都不知道!”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兒子,你究竟懂不懂一個做母親的心?”

這樣的神雕瞎侶,靠譜得了才怪。

天子的脾氣也被激了起來:“朕在先皇後處,吃喝不愁,被照顧得很好,母妃有什麽可擔心的?爭名逐利,草菅人命,難道也是為了朕?”

淩妙妙強忍著頭痛:“你說陶熒獻上舍利子放在舊寺,按理說已經一把火燒成灰了,那陛下拿出來的又是什麽?這舍利子是佛家至寶,又不是五塊十塊的小石子滿地都是……”

這話言有所指,說得十分強硬,戳了趙太妃痛腳。她胸口起伏半晌,嘴唇不住顫抖:“十年前的事情,你就抓緊了不放!你認定我有錯,我在你面前就要一輩子擡不起頭來……我都是為了誰?你說!”

郭修痛心疾首:“怪就怪在這點!陛下獻上的舍利子,乃是正正經經的天竺高僧跋山涉水貼身帶過來的,絕對不可能是之前陶熒獻上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