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爭

自從上一次銅雀台夜宴之後,石宣心中的小火苗就一直撲騰撲騰燃燒著。

石虎雖然強撐著,但石宣知道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據說連女人都提不起興趣了。

而近些時日石韜與李農、王謨越走越近,更是讓石宣寢食難安。

“昨夜郝稚密會張良一個時辰。”心腹楊坯拱手道。

郝稚是石韜的近宦,張良是李農的從屬,一個宦官和一個將領在一起,商議什麽不言而喻。

黑雲山之事,李農勉強彈壓下去了,石韜旁敲側擊的出力,才讓石虎將此事揭過。

所以兩人之間一定達成了什麽協議。

“小小一個代郡趙榼,區區三百余戶,秦公領三萬步騎討之,其意非是並州,而是掌握兵權,樹立威望,半年以來,秦公府的人處處聯絡,麻秋、王朗、張舉等皆有往來,殿下不可不防!”另一個尖嘴猴腮的門人趙生拱手道。

石韜一向被石虎驕縱,在任何場合都肆無忌憚。

羯趙朝堂上的這些人若是被他拉攏,以後也就沒石宣什麽事了。

而且此次發三萬大軍攻打一個個小小的塢堡,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掌握兵權,樹立威望,為將來做準備。

“殿下絕不可坐以待斃!”楊坯雙膝跪地。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殿下可記得前兩位太子否?”趙生士人出身,口才不錯,每句話都說到石宣心口裏面去了。

羯趙立國以來,還沒有太子能安然無恙。

石勒的太子石弘,被石虎滅了滿門。

前太子石邃,一家老小二十多口被砍成肉泥,塞進一口棺材裏面。

一個是石虎的堂弟,一個是親生兒子。

現在輪到他這個太子了。

石宣眼神越來越堅決,“你們若能除去老五,孤就能入西宮,把他的封邑都賞給你們!老五死了,老胡定會奔喪,可乘機舉大事!”

想起這些年的種種,石宣心中怒火中燒,直接稱石虎為“老胡”。

趙生眉頭一皺,“夜長夢多,殿下本就是儲君,天王不測,儲君即位,理所當然,一封詔令便可令秦公束手坐斃。”

“此賊黨羽甚多,手上三萬步騎,一封詔令難以令其就範,倘若他勾連老三、老七,事必有反復。”

石虎諸子頗有勇力,擅領軍,石韜當年也攻滅過朔方鮮卑,把他放在外面,石宣如何能心安?

其他幾個兄弟也不是泛泛之輩,石鑒、石祗鎮襄國,石苞鎮長安,石斌鎮太原,石遵鎮彭城,其他幾個也大多領兵在外。

幾個心腹互相看了一眼,只能拱手道:“殿下英明!”

司空府中。

李農眉梢上凝結著一抹愁色。

黑雲山的事雖然糊弄過去了,但這此事並沒有完結。

被石宣、石韜惦記上,遲早還會生出更大的禍患。

常煒拱手道:“司空絕不可陷入石韜與石宣的紛爭之中。”

“為何?”李農心情不佳,石虎身體越來越不行,羯趙大亂近在眼前,他這個司空不知還能坐幾日。

石虎對他不錯,但石虎的幾個兒子未必如此。

常煒道:“石氏諸子領兵在外,乃當年司馬家諸王之亂格局,石宣、石韜既無韜略,又無威信,殘暴不仁,不在趙主之下,焉能長久?”

“天下苦石氏暴虐久矣,諸子自相殘殺,乃天滅之,司空手握數十萬乞活部眾,振臂一呼,大河南北應者雲集,可一掃胡塵,復我漢家河山!”薄武激動的滿臉通紅。

入廣宗之後,李農對他不錯,猶如故友重逢,一日往昔,常帶在身邊,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既是慰勞薄武,也是做給其他乞活帥看的。

薄武不牽涉鄴城任何勢力,性情耿直,用起來安心,所以機密之事也不避諱。

堂中瞬間安靜下來。

只聽見幾人粗重的喘息聲。

然而李農卻揮了揮手,“休得胡言亂語,天王待我不薄,吾豈能背之?”

“司空!”薄武憤怒的起身。

李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不說,薄武滿腔熱血頓時涼了下來,慷慨激昂的話全都憋回喉嚨裏。

常煒心中一嘆,如果是勃然大怒,說明薄武的話正中其心,而現在不溫不火,說明李農從未考慮過此事,“若在下所料不差,石韜此次北征,是為在軍中建立威信,為爭位作準備。”

李農道:“你可知,這是天王故意為之?一旦秦公返回,便是廢黜太子之日。”

常煒苦笑道:“趙主此舉,實乃取禍之道。”

“禍福是天王之事,我等臣子,盡忠職守便可,天王要立秦公,我等就輔佐秦公,無需多言!”李農年紀也就五十幾許,言行之舉,卻總透露出一種由內而外的老態。

跟著在石虎身後,享受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心態早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