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劇變

就在洧水對峙的數日之前,鄴城醞釀已久的暗流終於爆發。

騎兵在街道上往來奔行,甲士提著刀矛來來往往,百姓們關起門窗,只留一雙眼睛從門縫中向外窺探。

偌大的鄴城人心惶惶。

東明觀旁邊的佛精舍之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我兒,何人殺我兒!”

驚動周圍樹梢上的飛鳥,驚惶的竄向天空,幾片羽毛從天際緩緩落下,落在人群之中。

“誰!究竟是誰?”石虎雙目赤紅,狀若瘋癲,肥胖的身軀如同一條巨蟒盤在一起。

他的懷中正是當朝太尉、秦公石韜的屍體。

屍體慘不忍睹,手腳被砍斷,眼珠被剜去,內臟從腹部的創口中流出。

很明顯,石韜在死前受到了虐待。

一旁的李農拱手道:“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賊在京師,鑾輿不宜久留在外!”

石虎赤紅的雙眼瞪著李農,身後的從人嚇得雙膝一軟,情不自禁的跪在地上。

李農額頭上也滲出冷汗。

周圍的所有一切仿佛都凝結成冰一般,只有散亂的呼吸聲。

“回宮!”石虎嘴中咬牙切齒的蹦出兩個字。

李農松了一口氣,周圍的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石虎在宮人的攙扶下沒走兩步,忽然一頭軟倒在地。

石虎身體不行,在鄴城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如今最疼愛的兒子慘死,白發人送黑發人,更是對他的一記悶棍。

“天王!天王!”

周圍人群大嘩,紛紛湧上前,其中不乏心懷叵測者,也有不少想要表忠心之人,場面極其混亂,李農不能禁止,慌了手腳。

“勿動,動則以叛亂之罪斬之!”一人高聲道。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是修成侯石閔,身邊一排甲士手按刀柄。

“退開!”石閔掃視眾人,怒喝一聲,宛若平地驚雷炸裂。

在場之人不乏沙場宿將、朝堂老臣,卻被這一聲怒喝震的全身一顫。

一名羯將破口大罵,“汝乃晉狗,安敢在此耀武揚威?”

只是一時情急出口的話,卻令在場的胡人晉人全都楞住了。

即便石虎這些年一直孜孜不倦的從西域遷徙白種羯人,但羯族人口依舊處於劣勢,外有燕國虎視眈眈,內有羌氐匈奴諸族充斥京畿。

石虎活著,以殘暴統治維系脆弱的平衡,所有人都習慣了羯人高高在上,但現在石虎不行了……

“鏘”的一聲,白光一閃,那名羯將試圖反抗,但刀光已經撲面而來,血水隨之飛濺,羯將的半邊腦袋被削下。

石閔提著長刀,掃視眾人,殺氣騰騰道:“阻擋天王鑾輿者,立斬之!”

人群自動退到兩邊,讓開道路。

石虎這才被五個宮人擡走。

石閔領著甲士護衛在側。

兩日後,秦公石韜的靈堂設在太武殿,百官皆來吊唁,自然少不了太子石宣。

與往日一樣,石宣排場極大,前呼後擁近百人。

石虎病倒,心腹之患石韜遇刺,他這個太子終於像個太子了。

殿中文武大臣一見他起來,紛紛起而拜之,前所未有的恭順。

那種眼神仿佛狗看見了自己的主人,讓石宣得到了極大的心理滿足。

令人揭開石韜屍體上的衾褥,望著昔日的勁敵,被壓抑這麽多年,到了此刻再也忍不住,居然大笑起來。

整座太武殿中只有石宣張狂的笑聲。

到了晚上,石虎在禦醫們的診治下悠悠醒轉,立即招來李農、張舉、張豺、王謨等大臣,“兇手查到否?”

張舉、張豺脖子一縮。

李農硬著頭皮道:“太子見秦公遺體,大笑而歸。”

石韜登基,李農還有一條活路,石宣登基,必死無疑。

石虎眼角不停跳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刺殺石韜,除了石宣還能是什麽人,“傳太子來見朕!”

戎昭將軍張豺拱手道:“萬萬不可,天王近日身體報恙,高力禁衛已接管全城,若太子居心叵測,見天王詔令,必起兵作亂!為今之計,當詐言其母杜後哀過危惙,引其入宮……”

石虎深以為然。

遂以其母杜氏名義,秘召石宣入宮。

石宣志得意滿,不疑有他,欣然而往,被困在宮中,斷絕與屬下聯系。

鄴城上空被一層陰雲籠罩。

太子府僚屬漸感不妙,紛紛逃亡。

鄴城的一些百姓,也開始拖家帶口的連夜逃離。

不到一天,便有建興人史科前來告密,石虎令龍騰中郎抓捕石宣黨羽,其心腹楊柸、牟成皆已逃亡,只抓到一個趙生。

趙生扛不住拷問,和盤托出。

石宣要殺的不僅是石韜,連石虎也要一並除之。

石虎悲怒愈甚,囚石宣於席庫,以鐵環穿其下頷而鎖之,哀鳴嚎叫震動宮殿,作數鬥木槽,和羹飯,以豬狗法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