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虎毒

石韜是在佛舍遇刺的,跟佛門多少有些關系。

佛圖澄不得不出面勸諫:“太子、秦公皆陛下之子,今為韜殺宣,是重禍也。陛下若加慈恕,福祚猶長;若必誅之,則太子當為彗星下掃鄴宮。”

石虎把玩著刺殺石韜的刀和箭,舔了舔上面的血跡,雙眼又變得赤紅,“今日不殺逆子,他日逆子必殺朕,大和尚勿多言也!”

遂令堆柴於鄴城之北,其上架設轆轤,繞上繩子。

然後令石韜的寵宦郝稚、劉霸拔其發、抽其舌,牽之登梯,走上柴堆,郝稚以雙繩貫其頷,鹿盧絞緊,將整個人如待宰的牲畜一般吊起,劉霸斷其手足,斫眼潰腹,一如石韜所受之傷。

最後點燃柴堆,濃煙烈焰沖天而起。

火滅以後,又取骨灰置於鄴城各街之中,令萬人踐踏,永不超生。

石宣妻兒九人皆被施以大辟之刑,石虎率昭儀以下數千人登上中台觀賞。

石宣最小的兒子年方五歲,平素最得石虎寵愛,臨刑之際,死死抱住石虎,哀求不絕。

哭喊聲稍微喚回石虎的一絲人性。

但大臣們卻只想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紛紛上前拉扯,幼子扯斷石虎腰帶,依舊難逃一死。

太子近臣三百余人,宦官五十余人,皆在刑場車裂肢解,投入漳水之中。

秋風呼嘯,愁雲慘淡,石虎先失愛子,再失寵孫,一病不起,越發沉重,時常昏厥。

鄴城籠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秋風漸漸寒涼,數萬高力禁衛被流放涼州,騎著戰馬、坐著牛車,如同螞蟻一般緩緩向西。

人群之中,一人回望高大雄偉的鄴城,滿臉不舍,他的家眷,他的富貴都在此城之中,如今全化為泡影。

“梁督,我等能保的一命,已是大幸!”另一人低聲道。

梁督,高力督梁犢。

“咦,太子一門老小,如豬狗一般被屠,太慘……”

周圍的人都一臉痛惜不忿之色。

高力禁衛是太子親軍,有人身依附關系,追隨石宣十余年,對其忠心耿耿。

說來也奇怪,梁犢忽然想起一年以前石宣的話:“努力,他日與汝共富貴!”

現在石宣死了,富貴也沒了,還淪為罪卒,梁犢心理落差極大,心中五味雜陳,“他日……或許還能回返。”

只要人沒死,總會有些機會……

鄴城發生的一切,仿佛生了翅膀一般,快速向周圍擴散。

石韜死了,石宣也死了,石虎重病。

新一輪權力角逐重新展開。

洛州刺史劉國同時收到兩封信,一封來自豫州張遇,一封來自鄴城。

此時此刻,劉國當然先拆開鄴城的密信。

信是以劉妃的名義寫來的,內容很簡單,讓他按兵不動,以待鄴城之變。

二十年前,石虎攻破上邽,坑殺前趙宗室三千余人,只有十二歲的前趙安定公主被戎昭將軍張豺俘虜,見其有美色,獻於石虎。

石虎色中餓鬼,自然笑納,多年後生下一子石世,如今已有九歲。

劉國雖然不是前趙宗室,卻也是匈奴貴人,這些年受劉妃、張豺暗中提拔,方才爬到洛州刺史的位置。

石虎遷羯、羌、氐、巴、匈奴、鮮卑六夷入河北,卻從未真正融合他們。

漢魏晉三代數百年都未曾徹底同化過他們,遑論羯人區區二三十年?

羯人原本就是匈奴的一支分化而來。

河北境內,除了枋頭的蒲洪,灄頭的姚弋仲,還有令支的鮮卑勢力段龕,以及洛陽附近的匈奴人。

劉國拆開第二封信,卻是豫州刺史讓他出兵攻打黑雲山,冷笑一聲,“蠢貨!”

將信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洧水前線,對峙仍在繼續。

“莫非張遇在等洧水結冰?”韓緒皺眉道。

這場戰爭拖了這麽長時間,耗費不少糧食。

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寒涼,再拖下去,就進入深秋了。

“洧水結冰,就是張遇那廝的死期!”魏山戰意高昂。

鄭惠皺眉道:“張遇數萬人按兵不動,莫非有詐?”

李躍思索了一陣,洧水北岸已經被打造成鐵桶,即便河水結冰,張遇也未必能攻下,到時候敵軍攻來,只需砸開冰面即可。

冰是死的,人是活的,冰天雪地利守不利攻。

張遇想擊敗自己,只有一個辦法——北面忽然出現一支人馬,直撲黑雲山。

滎陽附近,對黑雲山構成威脅的只有洛陽的劉國。

不過此人對攻打黑雲山好像沒有多少興趣。

當初拿下鞏縣,在北山晃蕩了一圈之後,就掉頭回去了。

當然,劉國真的不顧一切來攻,李躍也不怕,山上三萬余眾全民皆兵,男女老少皆可提矛彎弓,連綿的山道上到處都是關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