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思引(三)(第2/3頁)
青年手忙腳亂說不用。
謝斂始終冷淡,沒有理會田二,被催促著折身走了。
風吹過來,空蕩的囚衣微微揚起。
宋矜瞧著青年形銷骨立的背影,分明是極其隱忍平靜的模樣,她卻緩緩生出種強烈的不安感。謝斂太過於能忍、能容,讓人覺得溫謙又遙遠,但對他自己又太過於殘忍。
她又看向田二郎。
這個青年滿身淤青,但都是皮肉傷,傷不了性命。
他也滿不在乎,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傷痕,揚著眉眼,一口氣就把剩下的所有粥水都吸溜了個幹凈,鹹菜都拿饅頭擦幹凈了。
宋矜說:“看著他,若是他尋短見想方設法拉住。”
田二郎一愣:“尋短見?謝大人???”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謝斂這樣厲害又狠心的人,就是再落魄也不可能尋死吧。
“萬一。”宋矜補了句。
其實如果牢獄裏那次,她沒有撞上,她也會像田二郎一般不敢置信。昔日汴京城內,平步青雲的青年權臣,短短兩月便將朝野掀得天翻地覆,何至於此……
所有人都覺得,謝斂心狠手辣無所不能。
她也曾這樣想。
匆匆吃過早飯,宋矜整理完物件,才出發。
白日一直在趕路,傍晚時才在河邊的村落旁落腳。按道理,這足足是兩日的路程,這些差役擺明了是故意磋磨謝斂。
宋矜匆匆下了馬車,便追去看謝斂。
茅屋低小,沒什麽聲音。
天色已黑,她提著燈,顧不上敲門便推開了房門。
謝斂似乎毫無防備。
他挽起幾節袖子,正在牽著淅瀝流血的囚衣,似乎想要脫掉。但因為刑枷束縛著手腳,他無法脫掉,只解開了側面的系帶,使得衣裳稍稍松散,不必摩擦破爛的皮肉。
“沅娘,出去。”謝斂皺起眉。
宋矜手裏仍抱著藥罐子,當然不可能出去。
饒是如此,她心裏卻還是跳得有些厲害,本能還有些怕謝斂。尤其是他疾言令色時,猶帶著攝意,令人本能有些懼怕於他。
她匆匆走來,蹲在謝斂身邊。
青年冷靜而無聲地系衣帶。
宋矜將瓶瓶罐罐放下,伸手過去解,謝斂便微微抿唇。無聲對峙間,她只當做什麽也不知道,垂著眼按住他的手,然後去解他的衣裳。
她滿眼都是紅到發黑、刺眼的血。
尤其是肌膚裸露出來,是與女子截然不同的身軀,她幾乎怕得指尖發顫。宋矜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面前的人是謝斂,不是當年碰到的壞人,絕不是。
饒是如此,她還是呼吸苦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不過片晌,裏衣便冰涼地黏在身上。
“去幫我打些水來。”謝斂道。
這句話明顯是為她解圍,也或者謝斂在為自己解圍。但觸目所及,他身上的傷疤幾乎全都裂開了,還增添了不少新的磨傷、淤傷、鞭傷,囚衣早被膿血打濕。
宋矜鼻子發酸,側過臉去。
但饒是如此,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順著下頜一滴一滴濺落。
“……別怕。”謝斂的嗓音透著隱忍與無力,卻還是安慰她,“我帶著鎖枷。”
宋矜在這一刻,頓時不怕觸碰了。這樣深重的傷,謝斂昨日還如此從容寬厚,若是她再放肆一些,恐怕他都能裝出一副尋常新婿的穩妥體貼。
她伸手去摸謝斂的額頭。
果然,體溫比今日早晨高了不少,已經是非常危險的程度了。
宋矜猛然回過神來,再去摸謝斂的手腕。
果然,脈象比今日早晨還要危險。
她根本沒有看錯,
分明是謝斂裝得太好。
“你……”宋矜說不出來是惱怒,還是委屈,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到了口邊卻又成了,“我才不怕。”
她忍不住想,
謝斂怎麽能覺得她在懼怕他呢?
“我今晚陪著你。”
“我們都不要睡覺了。”
宋矜心底生出極其濃烈的不安,緊緊攥著他的手。眼前的謝斂面白如紙,呼吸時重時輕,血淋淋又安靜地靠坐在角落,半垂著眼瞼。
仿佛下一刻,就會悄無聲息地閉了眼。
她越是攥著脈搏,
就越害怕。
茅屋內空蕩,只有一方月光照在不遠處。
借著月光與燈光,宋矜將瓶瓶罐罐準備好,開始給謝斂收拾傷口。能帶上的東西太少,他的傷勢又太重,宋矜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謝斂的眼前很模糊,看不太清人。
但他最沉得住心,認真端詳著她好半天,終於辨認出她清晰的神色。
女郎面色蒼白,單薄的肩頭微顫,鬢邊細汗止不住地溢出。不過片刻,她烏黑的鬢發便透著水汽,混雜著極淡的荔枝甜香,將他又要模糊意識拉回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