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思引(五)(第2/4頁)
好在田二和蔡嬤嬤真換來了一支野山參,她又翻找出半錠好墨條,一起煮了水。
喂完參水,宋矜累得手指都擡不起來。
也不知道王伯和田二做了什麽,將謝斂搬上馬車時,他們竟然也沒吭聲。馬車顛簸,宋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蜷縮在謝斂身邊睡了過去。
等到醒過來時,月色透過車簾。
她眯了眯眼,心口慌得要命,連忙卻瞧謝斂。好在他臉色竟有幾分好轉,只是因為顛簸,他的傷口再度崩開,衣裳又被染透了。
宋矜小心給他重新上藥。
她用燒紅的小刀,剜去腐肉,謝斂仍舊一動不動。宋矜本能有些慌,掌心貼在他心口,察覺到還有熱氣和心跳,這才慢慢松了口氣。
如此數日。
宋矜每天都寸步不離,否則便忍不住心慌。
她竟有種從前無論如何都難以克服的、無法與人親近的毛病,都要被謝斂治好了。但一遇到別人,她還是照舊如此,宋矜都覺得離譜。
好在謝斂有了生念,便一路轉好。
暮春三月,順著官道一路南下。
青山層疊,子規聲聲。
宋矜有時會有些恍然。
除了年幼時,她從未離開過京都。因為五歲大病一場後,父親哪怕外任,也依舊將她留在京都,由年紀漸長的長兄代為照看。
再後來,父親的官越做越大。
從此穩穩留在京畿,連帶著都多了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族親,都在京都。只要她想,靠著父兄的蔭蔽,她或許可以在山野別苑過上一輩子。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離開京城去往別的地方。
但這樣,也未嘗不可。
這幾天,差役被田二盯著。
謝斂的傷勢無形中好轉,雖然恢復得緩慢,脈象卻從危險中渡過了。宋矜一連好幾夜,幾乎不敢入睡,第三天晚上才稍微放下心,實在熬不住睡了。
夜色寥寥,風帶進來幾縷月光。
謝斂醒來時,宋矜剛睡熟。
女郎纖濃眼睫低垂,有些不安地撲簌。
眼底大片烏青陰影,蒼白的臉頰微微凹陷,透著勞累過度的憔悴。謝斂無聲看了她一會兒,腦中最先浮現的,是她哭泣喊他的模樣。
她說,
謝含之,你看看我啊……
這一刻,在月色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片刻後,他勉力擡手將自己的薄毯扯下來,往她身上蓋過去。
在蓋下去前,女郎先冷得哆嗦了一下。
她蜷曲起身子,無意識地朝他貼過來,不覺間就縮到他身側來了。恰謝斂側過身,她就像是無知無覺似的,這麽縮進了他懷裏。
發絲在她頰邊翹起幾綹,撓到了鼻子。
於是女郎皺了皺眉頭,微微仰臉避開,鼻尖擦過他的喉結,帶起陣溫熱的癢意和無形的撩撥。謝斂有一瞬的狼狽,遲疑著要不要推開她。
她再次縮起臉,額頭抵在他胸口。
烏黑的發絲流淌滿了睡榻,襯得女郎白皙澄澈,無聲又乖覺。暖洋洋的呼吸一下一下,吹在他心口,甜膩的荔枝香霎時盈懷,徹底蔓延籠罩住他。
謝斂拿毯子裹住她,自己往裏避了避。
少頃,裹嚴實了的少女翻了個身,一下子滾入他懷裏,撲面而來的荔枝甜香幾乎將人撞暈。謝斂猝不及防,胸口被震顫出一股余意,傷口撕拉間扯出疼意,他額角霎時被冷汗滲透。
“沅娘。”他正色。
女郎眼睫輕扇,睡得十分香甜。她甚至以為是蔡嬤嬤在叫她,小哼了聲,軟綿綿地將臉捱到他胸口,伸手拽了他一截袖子,貼著他睡得更穩了。
她像是只脆弱的、天真的小動物。
依賴人,又懼怕人。
謝斂疼得眼前發白,緩了會兒。
等他回神,女郎的呼吸變得越發綿長安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時而有夜風鉆進來,確實有些冷。
何況宋矜的體溫,確實比常人要低一些,難怪如此怕冷。但兩人姿勢太過於曖昧,宋矜又慣來膽怯,恐怕她明日會難堪……
可她冷得蜷縮成一團,謝斂沒有再推開。
他閉了眼。
宋矜醒過來時,腦子懵了會兒。
她簡直比以前向蔡嬤嬤撒嬌還過分,整個人幾乎要長在了謝斂懷裏,臉都埋在他胸口。撲面而來的,是謝斂身上清苦的藥味,還有幾分熟悉的蘇合香。
甚至她自己的發絲上,都是淡淡的蘇合香氣。
宋矜臉紅得要燒起來,大氣都不敢出,輕手輕腳地小心從謝斂懷裏退出來。她手忙腳亂,將睡亂的衣裳和頭發理好,捂住臉頰望著謝斂發呆。
還好,謝斂暈過去了。
這若是他還醒著,她就是寧可當場自戕,也不想面對這樣羞窘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