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帝鄉遙四(第2/3頁)
但對於嶺南人來說,卻無人不知。
如今嶺南的節度使,名叫曹壽。
當年太祖皇帝開天下,分封了一些有功的將領為節度使,拉攏一些當地豪強也分封了節度使,導致偏遠的位置有許多小節度使。
但這麽多年過去,天高皇帝遠。
小的節度使彼此吞並,便有人羽翼逐漸豐滿起來,其中最為強大的便是曹壽。
他治下有多個州城,成了名副其實的“嶺南”一帶節度使。
謝斂朝外看了眼,點頭道:“好。”
相比於他的冷淡,屋內所有人都因為曹這個姓氏,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誰都知道,謝斂曾是天子重臣。
謝斂年初進的幾則諫言,引得各路節度使大罵,卻也因此更得重用,被人罵做奸佞。
這事兒鬧得也大,眾人幾乎都有所耳聞。
但怎麽也沒料到,曹壽親自來了。
屋外一行人氣勢凜然,紛紛簇擁著中間的中年人,十分警惕。
謝斂的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他穿著件聯珠紋絳色衫子,白胖臉,下垂眼,臉上帶著點溫和的笑意,像是個富貴閑人。
“曹都督。”謝斂只道。
曹壽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徑直走過來,“聞名不如一見,謝大人。”
別人喊謝大人、謝侍郎,總有些陰陽怪氣的味兒。
但或是曹壽生得喜感,這話顯得隨心。
謝斂眸色平靜,立在冷白的晨光中。
曹壽略想了想,只和謝斂說道:“嶺南的風物如何,想必謝大人還沒來及細看。馬上就是端午了,到時候有龍舟賽,不如一道去瞧瞧?”
這話一出,曹壽的侍從都疑惑看他。
嶺南節度使,說句土皇帝都不為過,來見謝斂一個罪臣就夠掉份兒了。
屈尊和謝斂說話,竟然好聲好氣相邀。
若是邀什麽名士,還算是風雅,邀請一個被追殺得灰頭土臉的罪臣,說出去都令人費解。
謝斂眉間微蹙,不置可否。
曹壽卻看向遠處,年邁的婦人正在收拾行李。
聽聞謝斂出城時,獄卒早已準備好了磨亮的刀,準備砍下他的頭顱去換賞錢。
偏偏宋閣老的女兒,當眾公布了親事,下嫁給了謝斂。
一路隨行,千難萬難。
才勉強死裏逃生,順利到了嶺南。
“聽聞夫人多病。”曹壽打量破敗的、剛剛支起來的棚屋,終於收回目光,“一過端午,嶺南的毒蟲毒蛇可不少,靠近山野的位置,京都來的女郎怕是受不太住,還是城中要好上一些。”
在此之前,曹壽其實和謝斂沒有交集。
也不知謝斂人品。
但即便傳聞將他傳得如何冷血狠辣、瘋狂古怪,但新政的件件樁樁,都是能落實到千年萬年的百姓身上的大好事。
可惜天下讀書人太少,庶民看不懂冰冷律法背後的溫度。
也可惜讀書人不敢得罪顯貴,大多裝作看不懂。
何況,宋家那位娘子敢下嫁……恐怕也是信得過謝斂人品。既然謝斂人品信得過,那他就是再慎獨克己,總不能眼見著夫人受罪吧?
“何況林間的瘴霧,便是牛羊誤入了……不過三五日,就是找出來也氣息奄奄了。”曹壽補充道。
眼前的青年本沒什麽表情。
聽到這句話時,漆黑的眸子終於起了波瀾,掀起眼簾朝他看來。
曹壽頓時饒有趣味。
他不由打量起謝斂來,如許多人一樣,他也不能免俗地好奇謝斂。
在謝斂將江陵一帶水匪涉及人口販賣案的線索送到他手上來那一刻,他對謝斂的好奇到了頂峰。按說,謝斂出仕即巔峰,活該和那些高貴翰林一樣,兩眼空空紙上談兵。
但他還偏不,新政針砭時弊到令人拍案。
就是流放,死裏逃生之余,還能注意到民生疾苦加以解決。
“嶺南的百姓,更苦幾分啊。”曹壽狀似只是信口感嘆,目光看向深深的林木,荒瘠滿是野草的山地,“這些苦,沒人能分擔,只能忍著。”
謝斂沉默片刻。
他撩起眼簾,眸色淩冽:“不必等到端午,願聞其詳。”
和聰明人說話很省事兒。
曹壽險些咧嘴笑了,但他還是勉強端了端,說道:“那擇日不如撞日,帶謝大人瞧瞧嶺南風物,算是盡我地主之誼。”
謝斂只是點頭,應好。
他仍是不卑不亢的模樣,儀態端正內斂,令人看不出什麽端倪。
起身進去更衣時,王伯和蔡嬤嬤面面相覷。
最終蔡嬤嬤先一步回過神,正要沖進去,與宋矜說這件事。卻見謝斂並未先更衣,反而先去找了宋矜,年少的夫妻絮絮說著話。
即便隔得遠,也是有商有量的模樣。
謝斂聽她說完了話,似乎一一應喏,又擡袖為她揩掉唇邊的藥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