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遺蓮子十五
宋矜望著猙獰可怖的傷口, 心口有些發酸,謝斂竟然是一路靠著痛意來維持理智,卻又什麽都不告訴她。
她忍不住低低道:“謝含之……”
青年含糊應了聲。
宋矜卻不說話了, 她擡手去拉他的衣襟,卻被謝斂按住手。她不由垂眼, 正對上謝斂還有些失焦的眸子。
眼尾都燒出病態的潮紅。
謝斂低咳了聲, “別讓人知道。”
“嗯。”宋矜帶了鼻音。
謝斂瞧著她, 緩緩看向自己被卷起袖子的胳膊。
他將衣袖捋下去, 勉強靠坐起來。謝斂擡眼, 正對上女郎略帶質問的目光,不由有些許不自在。
“我在你這坐一會。”謝斂解釋。
宋矜沒做聲。
謝斂瞧著她,只好說道:“現在是緊要關頭, 我受傷生病的消息若是傳出去,難道何鏤和那些鄉紳不會再次滋事。”
宋矜輕輕“哦”了聲。
這麽簡單的道理,她怎麽會想不明白呢?謝斂明知如此, 因為自己多說的一句話,不覺陷入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宋矜說道:“你身上傷了幾處?”
謝斂不想回答。
他凝視對方的眸子。
“先生, ”她靠過來,手裏還拿著一截打濕的袖子, 似乎很不理解他的不配合,“為什麽?”
她靠得太近了。
“現在已經無礙了。”
謝斂知道她發現了他身上的傷, 但他不想她細究, “不用在意。”
“可先生明明在乎我。”宋矜幾乎是脫口而出, 帶著滿懷的不解, “為什麽又不許我關心你?”
見謝斂微微闔眼,不欲作答的模樣, 宋矜有些說不出來的急切:“你傷得這樣厲害,瞞著他們也就罷了,為什麽也要瞞著我?難道先生覺得我也不可信嗎?還是我是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你在乎看法。”
謝斂很慢地看了她一眼。
他全然沒有氣惱,只是仿佛在思考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
謝斂嗓音甚至有些輕,“我幾時不在乎過你?”
宋矜全然沒料到他這麽說,心口劇震。她呆呆看著謝斂,後知後覺才覺得耳根燙,猛地撤回了看他的眸光。
“我……”宋矜覺得又羞又窘。
她好像太過於盛氣淩人,把謝斂說得這樣壞。
謝斂只是道:“沅娘,別叫先生。”
宋矜有些恍然,不明白謝斂這是什麽意思。
但她想起巖洞裏那個吻,很輕。此時回想起來,就像是午睡時最淺的一場幻夢,被風一吹便散了,不知真假。
宋矜望著謝斂,心口咚咚地跳。
耳邊雨聲越來越嘈雜。
謝斂輕咳兩聲。
“你記住了,日後只用喊我的表字。”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氣有些大,將她按在不近不遠的距離,“不必敬怕我。”
隔著咫尺,
宋矜竟不知自己離謝斂是近還是遠。
“我並沒有怕你。”宋矜忍不住反駁道,可她私心裏是有點敬著謝斂的,他和她往日裏所見過的人全都不一樣,“但我會改口。”
謝斂嗯了聲。
他終於松開手,說道:“平常待我就行。”
宋矜聽不明白這句話。
他究竟是覺得她對他太疏離,還是覺得她待他太過親近?
“那我可以擔心你嗎?”宋矜問道。
明明他是信任不過別人,才到她這裏的。可他偏偏又這樣說,仿佛不想要她逾越界限去關心他。
謝斂不做聲。
宋矜別過臉去,小聲道:“那我們就當平常夫妻。”
“我不是這……”
宋矜打斷他的話,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腕。牛車狹隘,謝斂燒得力氣不濟,被她推得撞在車壁上。
女郎的呼吸撲面而來,落在他頸窩。
“總不能真當師徒吧?”宋矜反問。
謝斂垂眼,對上她的目光。
女郎因為生氣,臉頰微微鼓起,眸子清澈如水。
因為發熱頭暈目眩,謝斂不得不扶靠著小幾,垂眼瞧著她半晌。
他才淡淡反駁了她,“你若是想,我也不介意多你一個學生。往日在京都,宋娘子素有才名,收這麽個學生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你……”她似乎有點氣惱了,一下子松開了握著他手腕的手,“我師從沈夫人,沒有另拜他門的意向。”
謝斂道:“那便好。”
宋矜卻更惱了似的,她說道:“你若是嫌我多余,便不要也待我這樣好。我自幼跟著長輩,從未教我怎麽當個自私自利的人,是在是沒法如先生的願。”
謝斂靠著車壁悶咳起來。
他捂唇的指骨滲出血絲,濃稠鮮紅。
“宋矜。”黑暗中謝斂的嗓音發啞,漆黑的眸子沉沉瞧著她,看不出是喜還是怒,卻只叫人背後發緊,“你離我遠些,我便不會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