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遺蓮子十五(第2/2頁)
夾帶著雨絲的風吹進來。
宋矜心口的忐忑、欣喜、氣惱、期待,驟然被吹散,只余下冷。
可她怎麽能做到離他遠些呢?
還不等宋矜說話,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外頭腳步聲響起。片刻後,衙役的聲音在車簾外響起,“先生,何大人有事要見您。”
宋矜下意識看向謝斂。
他脊背微顫如緊繃的弦,面色慘白如紙,血痕順著手指滴落在衣擺上。
仿佛松開那只手,他便要嗆咳出聲。
這副模樣,若是被何鏤瞧見了,不知道又要借機生出多少事。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私心,可以收買,唯獨何鏤是閹黨派來盯著謝斂的,恨不得除了謝斂才好。
宋矜深吸一口氣,顧不上別的。
“何大人?”她狀似有些意外似的,只是放軟了腔調,仿佛正在與情郎私會般,“我……我們不方便。”
車外沉默著,有人冷哼了聲。
“不方便?”何鏤輕嗤一聲,仿佛是有些惱怒似的,“本官倒是不知道,青天白日的,有什麽不方便的?”
話音一落,腳步聲竟朝著車簾而來。
恰連風聲也大了,吹得車簾揚起。
宋矜恐懼於車外的人看出真假,想也不想,伸手撲入謝斂懷中摟住他的腰。她依偎著謝斂的胸膛,心口砰砰狂跳、
“何大人!”她出聲。
簾子落下,何鏤並未掀開。
宋矜不覺松了口氣,然而何鏤的聲音就緊靠著簾子,不急不緩地說道:“離年底不久了,宣化縣已經積攢了數十年的賦稅未能交給朝廷,先生可要抓緊些,否則……”
何鏤的話頓住。
宋矜看著簾子一角,被人抓住。
她心口提緊,抱著謝斂的手不覺重了些。
懷裏的人僵了僵,在宋矜回過神之前,謝斂清冷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數十年的賦稅,何大人是要一夕間收齊不成?”
何鏤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他慢悠悠說道:“也未可知。”
“陛下下旨輕賦稅,著意休養民生,多年來未催賦稅。”謝斂說得很慢,鮮血一滴滴落在衣裳上,“何大人不擔心山匪誤事,倒來擔心賦稅。”
這話一出,車外安靜了下來。
何鏤意味不明盯著車簾。
謝斂不僅殺了山匪,還將為首的人帶走。方才他去敲打陳知縣,那老泥鰍竟然支支吾吾,竟是搪塞其詞了。
按道理,這事是陳知縣和士紳囑托山匪做的。
但謝斂既然這麽說……
莫非是找出別的把柄了?
“幾個山匪,謝先生不是處置得很好麽?”何鏤心裏越是起疑,面上越是巋然不動,只是輕笑了聲,“看來先生也不著急,那便先慢慢衡田吧。”
謝斂不是好套話的人。
何鏤也沒心思留在這和他打機鋒。
只是雨下得越來越大,四處濕漉。風裏仍帶著雨水的腥潮味,打著旋兒吹來,驟然將簾子吹開一角。
正要轉身的何鏤定在原地一刹。
車內的男女密不可分地緊抱著,衣衫發絲交纏。何鏤驟然想起,宋矜說話時的語調既緊張又輕軟,帶著些許嬌怯。
何鏤唇邊溢出一聲冷笑。
“倒是我不好,耽擱了先生你儂我儂,告辭。”何鏤說了這麽一句,轉身大步離去,急得身後撐傘隨從小跑著跟上去。
車內的宋矜羞得雙頰通紅,下意識松開了抱著謝斂的手。
然而她一松手,謝斂身形一晃,再度栽倒在車板上。宋矜驟然回過神,再去探他的額頭,竟然比方才還要燙人了一些。
“先……含之。”宋矜喚道。
謝斂沒有任何反應。
宋矜顧不上別的,挑起簾子朝外看去,離到縣衙尚且有些距離。她連忙為謝斂把脈,果然脈象極其不穩。
宋矜顧不上別的,將他外衣脫下。
謝斂的病與其說是外傷惡化,不如說是心病攻身。宋矜知道恐懼的滋味,此時才覺得自己方才有些任性……
可她原本沒有想與他爭吵的。
若是往日,謝斂也不會態度這麽強硬。
宋矜抱著他的身體,為他揉著緊繃的身體,心中微微嘆息。她垂眼瞧著謝斂,思索了片刻,決定等他醒了便與他攤開了說。
這場雨一直在下。
宋矜帶著謝斂回了府衙,並未驚動其余人。她著人私下買了藥,喂了藥給謝斂喝下,自己也才歇下來。
桌上的圖紙還在。
宋矜取了下來,帶著圖紙去找章向文。
她有信心,一旦讓吉貝規模栽種和織造,必然能盡快讓宣化縣富裕起來,填補上多年欠下的賦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