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無恥之徒6

沒有質問,也沒有責怪。

也沒有在她跟前表現出傷心與失望。

姜青姝確實很累,但她依然想好了怎麽分出精力來安撫君後,誰知對方只是有條不紊地幫她善後,問她累不累。

她累,她太累了,精神一放松下來,就又餓又困。

他都安排好了。

姜青姝突然伸手,拉著他的袖子,用力把他一點點拽到身邊坐下,示意戚容先給他診脈,趙玉珩怔了怔,“陛下。”她說:“朕覺得你也比朕好不到哪去,別亂動。”

趙玉珩沉默。

他垂睫,看著她把他的袖子擼起來,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腕。

戚容把完脈,低聲說:“君後該好好休養了,胎氣不穩,氣血不足,長此以往對胎兒……不太好。君後以後至少要按時休息進食,避免憂慮過度。”

趙玉珩嘆了一聲。

“陛下真會反客為主。”

她笑了笑,雙手掰著他的臉,讓他好好看著自己,“你覺得朕像有事的嗎?”

他注視著她烏黑雪亮的眸子,企圖從裏面看出什麽來,卻只看到自己清澈的倒影,好像滿心滿眼都裝著他,吸引著他沉醉其中。

這是一雙會騙人的眼睛。

他不是不信帝王之愛,也不是不信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只是一切正義的道,只要沾染上權謀,都容易迷失其中,那些殺戮與血腥一旦沾染,就越容易反噬自身,回不了頭。

他昨夜是想質問她。

但靜靜想了一夜,他想到了她第一次中藥的樣子,那麽驚恐可憐,連他身為男子,都留下了一些屈辱的陰影,她只會比他更為痛苦崩潰。

他們都是受害者。

能克服這樣的痛苦來反擊,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決心。

他還怎麽忍心苛責?

不同的時局,需要的是不同的道,他所學多為定國安邦的計策,在如今卻倍感捉襟見肘,而她的道或許在這種孤立無援的局勢下,才是唯一的辦法。

趙玉珩搖了搖頭,“陛下有自己的分寸,但願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不會了。”她忽然想起什麽,屏退身邊的人,低聲問:“霍淩……是你事先吩咐的嗎?”

“是。”

“他還好嗎?”

趙玉珩笑了笑,“他被杖責後,跪在外頭一夜了,現在還跪著。”

她皺眉,正要說讓他快起來去歇息,趙玉珩卻好像知道她的想法,又淡淡道:“就讓他跪著罷,他只有跪著,心裏才好受些。”

否則,以那少年執拗的性子,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又會鉆牛角尖了。

又一次沒能護住陛下。

姜青姝抿了抿唇,想起昨日,那少年被人按著跪在地上,那雙眼睛裏滿是驚慌和哀求,就這樣望著她。

他的眼神太清澈。

她一下子就知道他想說什麽。

“他沒有必要自責,朕若想做什麽,豈是他能阻止的。”她嘆息,“若是私下裏也罷了,昨日他當眾如此沖動,朕就算明白他的好意,也無法直言,只能先處置了。”

趙玉珩緊了緊她的手,又幫她理了理衣衫,端起一側宮人端過來的糕點,遞給她。

“關心則亂罷了。”

他摸了摸她的額角,“臣能理解他,因為臣也是。”

——

姜青姝食用了一些糕點,暫且壓壓肚子,隨後便吩咐左右,先扶君後回去歇息。

她則起身,去了紫宸殿。

她暫時沒有召見嘉樂等人,而是翻閱中書省呈上來的奏疏。

女帝偶爾繁忙時,會允許身邊的秋月翻閱這周奏疏,將之歸類。今日的奏疏太多,已由秋月親自歸類為左中右兩摞,左邊的是請安折子,中間的是一些雜事,右邊則是彈劾王家的折子。

嘖。

右邊這一摞,還挺多。

姜青姝拿起幾封看了看。

最上面的幾封奏疏各自出於崔、宋兩家。

一個是戶部尚書崔令之彈劾寧國公王陵,稱其曾縱容家仆侵占良田;一個侍中鄭孝彈劾寧國公貪汙受賄、結黨營私;一個是禦史中丞宋覃彈劾寧國公家風不正;最後一個,是門下左散騎常侍上奏彈劾寧國公縱容其子欺良霸市。

簡直是在拼命地找茬。

恨不得連寧國公早上吃了兩個包子都一起彈劾。

奏疏墨跡新鮮,顯然是連夜所寫。

那下藥之事,徹底把這兩家得罪完了,若不是今日天子以身體不適之名罷朝,只怕他們還要在朝會上當面彈劾。

但他們不會提下藥之事,因為這件事對風評影響太大,屆時兩家人都會擡不起頭,所以他們只能拼命地找別的錯處,但這些錯處除了鄭孝彈劾的“貪汙”“結黨”以外,別的都切不準命脈。

此外。

還有幾封彈劾王家的奏疏,出自不同的人。

比如說大理寺卿郭宵。

他彈劾寧國公三子王鈞違規售賣逍遙釀等禁物,觸犯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