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無恥之徒5

從外面看,那女帝更衣的閣內越發安靜,隱隱透出不好的預感。

薛兆斬殺那傳話的伶人,命內禁軍把守在外,最終沒有闖進去,而是轉身出去,走到清涼閣正殿外。

那裏。

宮人內官林立,手提燈籠,照亮這一方。

君後一身白袍,垂袖而立,雙眸冰涼,在這藹藹夜色之中,猶如一塊捂不化的堅冰。

而長寧公主也被禁軍控制在不遠處。

她方才正在和君後說話,兩人氣氛似乎不太好。

長寧說:“有薛將軍在,你我此刻都見不到陛下,君後身體這樣弱,不如先行回宮。”

趙玉珩冷冷道:“不勞長公主費心,我今日一定要見到陛下。”

“趙——”

長寧神色難看了一分,壓低聲音,“你如此機敏,又懷有身孕,吹了風如何了得,不要獨獨在此事上犯了糊塗!”

許屏站在君後身側,也面露無奈——其實來之前,她早就勸過了,但越提君後肚子裏的這個孩子,越是在提醒他回憶起那一夜,中過逍遙釀的他,如何能忍心女帝再受一次那樣的折磨?

就算很可能……女帝這一次並不會任人魚肉。

但君後沒辦法置之不理。

長寧顧惜的只是龍種,只是她與陛下事先的計劃不能被破壞,她不好明說,只是話中隱隱透出“會沒事的”暗示。

她無法明白,素來機敏近妖的趙三郎,怎麽這麽倔強,他站在這兒有什麽用?

能扭轉局勢嗎?

不能。

這個時辰,八成已經得手了。

然而,趙玉珩之後並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佇立在那兒,他並非不知裏面此刻是何情況,漆黑的眸子逐漸裹上一層黯淡的水光,像浸了水的絲綢,潮潤潤的。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明明是最尊貴的身份,卻無能為力。

除非再早半個時辰。

只要再早半個時辰,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調神策軍入宮,他也敢。

但此時此刻,他要顧念的還有君王的顏面。

沉沉的腳步聲響起。

薛兆從遠處大步流星過來,身上的甲胄隱隱沾血。

他對趙玉珩和長寧微一拱手,冷聲道:“臣已梟首居心叵測的賊人,無陛下口諭,任何人不得打攪,還請君後暫回鳳寧宮。至於長寧公主殿下,暫不得出宮,委屈住在偏殿接受調查。”

這話,就已敲碎了最後的希望。

趙玉珩猛地一閉眼。

“我不會回去。”

他閉著雙目,唇色發白,卻強行冷靜著吩咐身後的許屏,“你去叫太醫令……算了,叫戚太醫過來待命,並去知會秋少監,明日一早,陛下身體不適,罷朝一日。”

“是。”

“薛將軍封鎖清涼閣周圍,不要讓走動的宮人與侍衛靠近,違者殺無赦。”

薛兆看見君後還這麽冷靜,倒是有些訝異,但觸及他在夜風中清瘦挺拔的身形,總覺得此人是在硬撐。

他琢磨了一下,揮手吩咐身後千牛衛,“依言去做。”

趙玉珩掩袖咳了咳,又啞聲道:“薛將軍再派人去嘉樂公主府,活捉駙馬帶入宮來,並派人盯準王氏一族,以防有人畏罪潛逃。”

薛兆現在就是一板一眼聽令行事,不敢自作主張,但他知道趙玉珩擅謀、冷靜,且趙、王、張三家各自沒有利益糾纏,這樣做也沒有壞處,想了想便道:“好。”

他轉身便要走,但聽到身後斷斷續續的咳聲,無端令人心悸,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行到外頭時,薛兆看到鄧漪抱著女帝的氅衣站在那兒,便低聲說了句什麽。

鄧漪踟躕片刻,還是鬥膽走了進去,來到趙玉珩跟前行了一禮,將懷裏的氅衣抖開:“夜裏風大,殿下為了龍種著想,先披一下吧。”

這陛下的衣裳。

只是氅衣做得本就寬大,趙玉珩也披得,他垂睫望著它,擡起手掌輕輕在上面觸摸,仿佛也能感受到女帝殘留的體溫。

只是能感受到那人的體溫,卻依然無法明白,她的心究竟是怎麽想的。

……

天色欲亮。

稀薄的日光穿透清晨的薄霧,徐徐灑入屋內,照亮一地狼藉。

混沌的意識伴隨著身體的熱意,漸漸要消退,只是頭痛欲裂,眼皮重若千斤,想睜眸醒來,指尖都在顫抖。

就像做了一場噩夢。

一場由艷鬼、欲念、血淚,交織而成的詭夢。

但手指無意一觸,似乎碰到了什麽柔軟的肌理。

如雷擊中般,張瑾驟然僵住。

他霍然睜眼。

雙眸如利刃出鞘,卻一刹那劃過少女修長白皙的玉頸,他瞳孔驟縮,死死盯著她,大腦如驚雷炸響,白光彌漫,神魂俱散。

張瑾活了三十余歲,從未經歷過如此荒唐、可笑的事。

但就是發生了。

他驟然起身,卻因為動作過猛,而猛地捂住劇痛的後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