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生辰4

趁著裴朔正在吃糕點,姜青姝支著下巴望著他,緩緩道:“朕記得近日無事,你此刻來見朕,可是有什麽事?”

裴朔笑道:“臣近日在茶樓喝茶,無意間聽說了一件事,臣覺得很有趣,想來與陛下說道說道。”

“哦?”

“奏章要先過門下省,臣若記得不錯,陛下今日處理的奏章裏應有趙將軍遞上的折子?”

姜青姝:“的確有。”

趙德成是彈劾鄭寬。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離譜。

門下侍中鄭孝近日身體越發不濟,已經向天子遞了奏章,決意在天子誕辰之後便告老還鄉。而他的兒子鄭寬雖然已經拜相,但絲毫沒有狂妄自大,而是十分謹慎小心。

左右二相,最理想的狀態自是互相掣肘、保持平衡,將矛盾隱藏於暗流之下。但相對於張瑾,鄭寬顯然是弱勢的那一方,他在尚書省做事兢兢業業,不敢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以免落了把柄在張黨身上。

此外,將相不和。

不管是張瑾,還是這個新上任的鄭寬,因近日北方戰事已有勝利的征兆,為了避免軍權過重,他們近日的主張都很一致——遣朝廷其他將領前去接任,以遏制趙氏軍權。

趙家對他們都非常不滿。

這是前情提要。

裴朔本來不知是什麽矛盾,居然鬧到了禦前去,直到昨日,他和好友一起在茶樓喝茶聽曲兒,就聽到有人在談論一件事。

“聽說了嗎?最近剛當了宰相的那位鄭大人,想讓他的兒子入主中宮呢。”

“你說的滎陽鄭氏一族?人家可是大官,在想什麽你怎麽知道?”

“嗐,你們問我怎麽知道?還不是聽說鄭家最近派人去求簽……問鄭家子可有入主中宮的機會,結果好巧不巧,這話恰好被人給聽到了。”

“嘶……不會吧,鄭大人想送兒子入宮?我還以為這新任君後又會是趙家的……”

“先君後在今上心裏如此重要,肯定會朝局有所影響,這誰不想來分一杯羹啊……聽說這鄭大人最近不是在朝政上針對趙家了麽……”

“……”

裴朔把玩著手裏的空酒杯,聽得漫不經心。

他的好友,金吾衛中郎將申超,本就是金吾衛將軍趙玉息的親信,聞言神色有些怪異,壓低聲音冷哼道:“入主中宮?我看是癡心妄想。”

裴朔一合扇子,用扇柄敲了敲桌面,示意申超噤聲,繼續聽著。

約莫就是鄭家暗暗派仆從去相國寺求簽,一心想要讓其子這一次入主中宮,那仆從言行魯莽,甚至說出什麽“趙氏功高震主,當年因君後才得到天子偏信,現在君後薨了,天子豈還會繼續給他們臉面”這樣的話。

好巧不巧,淮陽大長公主來相國寺上香。

這話就被聽見了。

公主年過七十,每日都會按時來上香禮佛,祈禱趙家子孫平平安安,特別是她那還在打仗的二兒子,結果,正閉著眼睛默默禱告,就聽到有人一邊說她最疼愛的孫兒趙玉珩死了,一邊又咒他們趙家被天子猜忌。

換成其他人,必然是不敢在相國寺裏鬧事,但淮陽大長公主出身皇族,是當今天子的親姑姥姥,當即勃然大怒,讓人把那說話之人捆起來。

然後鄭趙兩家就結梁子了。

趙家人覺得這簡直是豈有此理,君後薨逝不足兩個月,天子對他們趙家還如此倚重,怎麽到了他鄭家家奴嘴裏就成了功高震主氣數已盡?一個家奴能有多少見識,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必然就是鄭寬自己說的!

鄭寬算什麽東西?還想送子入宮分一杯羹?做夢!

一口惡氣都咽不下去的趙德成,直接寫了奏章去跟女帝訴苦。

大致意思是:“陛下您看這個鄭寬他背刺我,他居然散播謠言,說陛下您不愛我們趙家了,君後屍骨未寒,臣和陛下之間感情深重,他這是在挑撥我們君臣關系啊!陛下您快來評評理,給我們主持公道。”

姜青姝:“……”

姜青姝看到折子時,屬實是滿頭問號。

而另一邊,鄭寬又懵又冤。

雖然他的確是在準備安排兒子入宮,但他沒派人去相國寺啊?趙家這是在搞什麽?因為他最近的主張,實在是沒地兒發泄了就故意找他茬是吧?

這是誣陷!純純的誣陷!

有本事他們去惹張瑾啊!他們怎麽不去?就欺負老實人是吧?

老實人也很生氣。

但,趙德成抓著鄭寬不放,說的是他“散播謠言離間君臣、擾亂朝綱,因利而圖謀後位,其心可誅”,此事極為嚴重,且證人乃是淮陽大長公主,天子又怎麽會質疑自己的長輩?

這令鄭寬有些慌張。

他很怕天子猜忌。

將相不合十分平常,但一方若落了把柄,便是致命。

這件事,往小了說,只是口角之爭;往大了說,便是狼子野心、不敬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