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趙玉珩2

天子啟程去行宮,宮門口已是浩浩蕩蕩、彰顯皇家威嚴的儀仗,千牛衛警蹕道路,朝中百官一大早便排列等候。

此番天子去行宮只不過是避暑,朝廷大事依然如常運行,大小瑣事全權交由左右二相,至於奏折,一律送往行宮由天子親自處理,此外,天子會如常召見大臣,但為了方便官員往來面聖,每日朝參改為輪班奏事。

天色微微亮,賀淩霜站在武官之列,遠遠看到陛下出現,不禁偏頭看向張瑾。

張司空與鄭仆射立於六部尚書前面,鄭仆射目不斜視、全程垂目看著地面,看不出任何差錯,但張司空……賀淩霜微微眯起雙眼,莫名感覺到一股忌憚與寒意。

雖然不知道陛下是為何與張司空撕破了臉,但此人現在十分危險,賀淩霜從前作為張黨之人,太明白張瑾在底下人心裏是如何積威甚重,對他亦有一種退避三舍、不敢直迎鋒芒的畏懼。

一想到陛下昨夜的安排,賀淩霜的按著劍鞘的手緊了緊,心也往下沉。

而那邊。

二位宰相位居群臣之首,見帝王出現,同時帶領群臣俯首跪拜,廣場上皆回蕩著“萬歲”的余音。

姜青姝俯視群臣,獨獨沒有看張瑾。

張瑾也沒有看姜青姝。

才過了一夜,原是能摟在一起耳鬢廝磨、軟語溫存的二人,已經一個冰冷寡言,倨傲疏冷,難以接近;一個更是態度冷漠,把對方當成了空氣。

好像昨日爭執不休、情緒激動的二人不是他們一樣。

連姜青姝都忍不住回想,上次他們這樣是什麽時候?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時的張相我行我素,從不在乎她的想法與感受,甚至不屑於與她多說一句話,而她,知他不好惹,不敢輕易同他說話,只是在心裏忌憚他、提防他。

情情愛愛如過眼雲煙,一下子就被吹散得無影無蹤。

趁著群臣行禮尚未起身,姜青姝緩步上前,親自走到二位宰相跟前,雙手虛虛一擡,做著扶他們起身的動作。

她沒有碰到張瑾,對方已冷淡起身;而鄭寬更不敢讓陛下攙扶,自己主動站直了。

她溫聲說:“二位愛卿師長百僚,統屬六部諸事,朕在行宮有所不便,諸多瑣事盡數托付於左右二相。”

鄭寬忙下拜道:“臣受陛下擡愛位居尚書仆射,此乃職責所在,必宵衣旰食秉公辦事,不負陛下所托。”

姜青姝微微一笑,“那便好。”

說話間,她的目光卻只是看著鄭寬的,一側的張瑾低垂著眼睫,眉峰不動,聽著他們說話,雙眸漆黑似淵,毫無一絲暖意。

隨後,女帝拂袖轉身,走上天子車駕。

就此啟程。

張瑾垂袖立在原地,冷漠地注視著天子儀仗緩緩遠去,宰相縱使要代天子處理諸多事務,但也要隨行帝王身側隨時聽候詔令,這次行宮他也是要去的。

只是他暫時不必此刻出發,也暫不想與她同行。

想必她也是。

那一把插在心底的匕首,過了一夜也不會消弭多少痛感,只是隨著時間變長,疼得久了,反而心口發麻,喪失了知覺。

只有看到罪魁禍首的時候,痛感才復蘇。

張瑾閉了閉眼睛,緩慢吐納氣息,等到心口的酸澀痛意再次麻痹起來,才側身吩咐身後的尚書左丞幾句政務相關的事後,先行出宮。

張府上,周銓一見他回來,連忙迎上前來:“郎主,幾位將軍今日一早便來求見,不知您現在……”

“是你昨日知會他們的?”

張瑾腳步一頓,回身看向周銓。

周銓被這雙冷冽的眼睛注視著,倍覺壓迫,惴惴不安地垂首道:“奴怕郎主臨時有安排,屆時時機倉促,這才自作主張。”

“以後再自作主張,休怪我不容你。”張瑾冷淡道。

周銓一愣擡頭,急切道:“郎主,奴只是……”

張瑾打斷他,冷聲道:“你已不是第一次自作主張。”香料之事他沒計較,是因為那時他的確在逃避,不如底下人看得清醒,周銓那麽做,的確是情有可原。

但不代表,他能容忍身邊人越俎代庖。

周銓聞言臉色遽變,頭皮發緊,慌忙跪下認罪道:“奴知錯,還請郎主息怒!奴也只是一心為了郎主,這次的確是考慮欠周,奴今後再也不敢……”

張瑾不再看他,“念在你年過五十,小懲大誡,自己去領二十家法,再有下次,我便留不得你。”

說完甩袖而去。

周銓伏在地上等了一會兒,才抹著汗起身,擡頭看著郎主的背影,一面心有余悸,一面又不無慶幸欣慰地想著:郎主方才那模樣,雖過於剛冷無情,卻儼然回到了從前的氣場姿態,想必這次也該從情愛中清醒過來了。

能清醒,那就是好事。

如果不是為了讓他快點清醒,周銓又何必冒這麽大危險去做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