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傾塌(第3/6頁)

然後,他遠遠見著黑暗的水庫周圍,神鬼一般的冒出了許多黑影,就像一張早已編織好的大網,悄無聲息的向水庫靠近。

黑暗中響起沉悶的廝殺聲。

這一夜,有人戎裝出行,帶三百精兵,埋伏波昌,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手起刀落,鮮血橫流。

這一夜,有人安然酣睡,溫暖精致的府邸中,煙香裊裊,一夜好眠。

這一夜,波昌水庫百姓屋中潛入無數黑影,百姓連夜遷移。

這一夜,深宅大院,黃袍僧人閉目念經,整整默了一夜的禪。

夜裏輕風搖擺,雨水綿密若絲,纏綿悱惻,有人好夢,有人無眠。

然後,第二日晨光熹微,東方遠遠傳來一聲巨響,驚醒了還在沉睡的京城。

雨水幾乎是整盆整盆的傾瀉下來。

波昌水庫砰的一聲,整座堤壩自中間全部崩塌下來,如同脆弱的薄片一般,蓄積的水混合著雨水轟隆隆的鉆出來,瞬間成汪洋,眨眼間便吞沒了下遊無數百姓房屋。

如一聲驚雷,波昌水庫傾塌的消息瞬間便傳遍了京城。漫出來的雨水不僅蔓延到了下遊,地勢稍微低些的地方也糟了連累。

消息傳來的時候,蔣阮正在屋裏吃芙蓉蒸糕。

昨夜的芙蓉蒸糕到底是沒有吃,今日一早雖有些涼,配上熱茶卻也別有滋味。

蔣信之身上被雨水澆的濕淋淋的,方換了件幹凈衣裳,頭發還沒有絞幹,一進蔣阮屋子,見她這般便道:“怎麽吃涼的東西,當心涼了肚子。”

蔣阮朝他一笑:“無事。”

蔣信之在她對面坐下來,笑道:“事情已經辦妥了,百姓都移到了東坡山上,那裏地勢高,不會出什麽岔子。”

蔣阮點頭,見蔣信之微微遲疑一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蔣信之不瞞她,道:“昨夜我與表哥一起的時候,將軍也到了,他沒問我私自調兵的事情,還帶了些人幫我。”他皺了皺眉:“那些人不像軍中人,處理屍體處理的很熟練,像是專門的殺手。”意識到不該在蔣阮面前說這些血腥的事情,他道:“阿阮,你不必理會這些。”

“關將軍既然幫了你,自有他的道理。他不主動問起,你也不需管。”蔣阮雖然也不解關良翰的意思,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哥,方便的話,幫我找些人可信的人,讓他們在市井中傳這句話便是。”蔣阮將手中的紙條遞給蔣信之。

蔣信之疑惑的接過來,一看就愣住了。他想了想,道:“阿阮,李家對你做了什麽?”

他原以為這一系列事情,蔣阮做的無非就是為了扶持趙家,甚至再進一步,就是削了宣離的勢力,讓他在短時間裏失了元氣。可是如今看來,蔣阮的所有矛頭,卻是指向了宰相府。越想越令人心驚,他心中驚駭,轉念一想,勢必是宰相府裏對蔣阮做下了什麽,否則何以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他自回到蔣府,雖打聽蔣阮的事情,可蔣府裏人人噤聲,許多事情丫鬟婆子也不甚清楚,更勿用提說出個子醜演卯。

蔣阮淡淡道:“李楊欲輕薄於我,我閹了他,李家對我恨之入骨,若是活著,遲早有一日會於我為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覆了李家滿門,我無法安心。”她說的輕描淡寫,蔣信之卻是聽的心念急轉。先是驚訝至極,而後緊緊握起雙拳:“欺人太甚!”

他將紙條揣進懷中:“此事交給我便是,”他看向蔣阮:“阿阮,大哥要是早回來一日,你也不必受如此屈辱。”

蔣阮微微一笑:“無事。”

侮辱不可怕,可怕的受了屈辱還不自知,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悲慘的過完自己的一生。就如她的上一世。

蔣信之大踏步的走出門。

八皇子府上,宣離狠狠摔碎了面前的九龍紋琉璃茶盞,茶盞掉在地上濺起晶瑩的碎片,他的肌肉緊張的繃起,整個人面上的溫和之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憤怒。

“怎麽回事?不是說堤壩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怎麽會塌了?”他將手裏的冊子啪的一聲砸到離他最近的一個幕僚身上。

幕僚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向來溫和的八皇子第一次對幕僚發脾氣,他向來情緒控制的極巧妙,即便心中恨之入骨,面上也能對敵人笑的如沐春風。

無人知道宣離此刻心中的惱火。

為什麽偏偏是這時候!

在他功德即將圓滿,百姓中有了聲望,皇帝對他青眼有加,只要再加上這一筆功勛,朝中風向更加明顯,一大部分臣子自然會是識時務的跟著他,如此一來,手中人力更多,日後的籌碼也就更重。

這些日子,他一心撲在水庫此事上,自以為萬無一失,怎麽偏偏在這時候,功虧一簣!

宣離自來便是個不願意認輸的人,此次出了這樣的事情。猶如眾目睽睽之下給了他一個耳光,他表面寬和,實則心高氣傲,怎麽能容忍這次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