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壞起來才好看

這是她先前訛他的鐲子,沈岐遠隨便買了一條。

他拿在手裏,還想說教兩句,比如物欲太重其身難正,比如隨意跟人訛東西實在不妥,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

但不等他開口,如意便將盒子接了過去。

湛湛一抹天青色,浮光流水,渾然天成。

她眼眸倏地亮了起來,喜悅溢出眉梢嘴角:“好生漂亮的東西。”

蔥指捏將起來對著外頭的光看了看,鐲條上一絲雜裂也無,幾乎要與天色融做一處。往腕上一抹,凝雪似的肌膚更襯得這顏色清麗萬分。

她朝他望過來,長眼裏有得逞的壞笑:“多謝大人。”

沈岐遠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不就是一條鐲子。他看著這人格外靈動的眼梢想。她貪了又何妨呢。

瞧她歡喜了,沈岐遠便斟酌著開口:“你昏睡的這幾日,我找著了剪燈的屍身。”

他頓了頓,垂下眼睫:“已經讓人送回她家鄉了。”

把玩鐲子的手一頓,如意擡眼看他。

這人面色如常,身板也挺直:“你不必再掛心,入殮下葬諸事我都已經……”

“沈岐遠。”她開口打斷他,“你不擅長撒謊。”

手指收攏,沈岐遠噎住,略略有些尷尬。

如意嘆氣,玉蔥指點了點他的額心:“好端端一位剛正不阿的大人,怎也學著人胡編亂造,也就是遇著我,不愛同你計較。”

他脖頸泛出了緋色,皺眉別開頭:“你怎知我在撒謊。”

“大人就像那宣州的紙,又平整又幹凈,稍有個墨點不是一目了然?”

瞥見旁邊憋著笑往外退的拂滿,他有些惱:“胡言亂語什麽。”

如意攏回了手,正色道:“沈大人,我不是暖室裏嬌養的花,經不得風受不起雨的。剪燈究竟如何了,你與我直說便是。”

沈岐遠垂眼:“你先答應我,無論如何,不可再硬闖太師府。”

面前這人想也不想就點頭:“好。”

輕嘆一聲,他這才猶豫地道:“我派人找過去的時候,剪燈的屍體已經進了焚爐。”

大乾人講究落葉歸根,也迷信全屍能再投人胎,故而焚屍成灰一般是對罪大惡極之人的責罰。

如意忍不住冷笑出聲:“既要殺人,又要好名聲,這天下的好事怎的就全給他占了。”

他聽得疑惑:“此話怎講。”

“先前池塘裏溺死的乳母與剪燈一樣都是奴籍,她尚且有全屍,剪燈怎麽就被焚了屍了——除非她死時遍體鱗傷,難以遮掩,只能選這個法子掩人耳目。”

家裏的奴仆可以死,但一定不能給他的名聲造成影響,這是柳太師的一貫想法。

如意面無表情地捏碎了手裏裝鐲子的錦盒。

“你答應我了,不會硬闖太師府。”沈岐遠開口。

“大人放心,我是說到做到的。”她皮笑肉不笑,“不會硬闖。”

正說著,趙燕寧就捧著賬本進來了。

“東家,這賬目問題挺大。”他自顧自地遞給如意看,“怕是要虧上幾萬兩銀子。”

一聽數目有些駭人,如意接過了賬本:“從哪裏虧出來的?”

“入賬且先不論,這些出賬數目虛高得可怕,除了白仙魚一類的珍貴食材,其余普通果蔬竟也是天價,例如這茭白,臨安本就盛產,集市裏不過五文一斤,先前的采買卻買成五錢銀子。還有米面,按照正常價格折算,東家每月多花了一百八十兩。”

“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稅錢。”

他將賬冊翻到後頭,指出了一個數目。

如意一看就沉了臉。

賀澤佑幹的好事,光賺錢不繳稅,年入萬余的大鋪,他也敢只交幾兩的稅款。這要是被司商衙門查出來,她怕是要被罰個傾家蕩產。

更可氣的是,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補上這些稅款,而粗略一算,三十多間鋪子,她至少要補大幾萬兩。

她才不想給那晦氣玩意兒出這冤枉錢。

啪地合上賬冊,如意倚在軟枕上,手托著下頷,長眼輕輕眯了眯。

趙燕寧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側頭與沈岐遠道:“咱們這東家怎麽看起來一肚子壞水?”

沈岐遠頭一次覺得燕寧說話貼切。

這世間女子多以端正為美,要三從四德,要循規蹈矩。可柳如意這個人,偏就是不正經的時候最好看,眼裏滿是算計,幽黑泛光,嘴角還總噙著一點嘲諷,笑弧別有深意。

誰看了不說一聲靈動艷麗。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沈岐遠拂袖起身:“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刑部司了。”

如意回過神,倒是沒留他,只道:“大人幫我這麽大忙,後日便請來會仙酒樓嘗嘗大廚做的新菜式,我請客。”

“好。”

沈岐遠走了,趙燕寧也回去繼續看賬了,如意在房中坐了片刻,慢悠悠打開了自己的妝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