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情死/我從來都不想和你在一起(5)

“淞港的事我不得不走,我知道你明白,可你一定還是難過,你怎麽跟我撒氣都好,只不許憋在心裏。

“我是借著你的事情動了些人,但也是為了讓你平安。

“蘇家把寶笙的葬禮定在下星期三,要是你身子沒事,我陪你一起過去。”

他什麽都不問,在她身邊一坐下,就把她攬進懷裏,舀了一勺送到她唇邊,他知道她一向都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她低頭喝了,他一邊喂她,一邊說:

顧婉凝擡起頭,深深地看著他,竟綻出一個笑容來,虞浩霆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笑也可以笑得這樣淒涼。他心中抽痛,面上的神情卻依舊溫和,攬過她的身子擁在懷裏。顧婉凝纖長皙白的手指無力地攀在他肩上,他什麽都安排好了,他什麽都想到了,她還能怎麽樣呢?

“把它喝了,等一下冷了,還要他們重新弄。”

她忽然覺得一陣恐懼,他三言兩語就說完了她這些日子所有的傷;當初,他也是這樣氣定神閑地三言兩語就讓她解開了自己的衣扣;他那樣騙了她,還能叫她差一點就忘卻了他和她之間絕無可能;哪怕他給了她那樣的羞辱和痛楚,他也能叫她沒辦法去恨他;他甚至能叫她幾乎想為他生一個孩子……

他依舊是頎身玉立、戎裝抖擻的樣子,一如初見。她想起前些日子,報紙上刊出他在華亭的照片,衣冠滿堂,觥籌交錯,亦掩不住他的英挺傲然。大概無論發生什麽事,他在人前永遠都是這樣無懈可擊吧。

怎麽會?

他剛才一到門口,顧婉凝就看見他了,只是她目光微微一滯,便垂了眼睛。

不斷湧起的陰影一層一層覆上來,浸沒了她的心。

虞浩霆點了點頭,“你下去吧。”

她偎在他懷裏,看著他戎裝上分明的衣線,忽然想起許久之前安琪家的舞會,她隔了玻璃看著他和梁曼琳在眾人矚目中翩翩起舞——無論有沒有她,他的世界都是這般光華璀璨,篤定完滿。她在和不在,都絲毫影響不了他的人生。

“是用黨參、桂圓熬水,化了阿膠,給小姐補身子的。”

然而,她的喜憂榮辱,甚至是生死,都只不過在他的一念之間罷了。

虞浩霆已經將手套擱在床邊的矮櫃上,把湯盅從她手裏接了過來,“是什麽?”

虞浩霆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他牢牢地抱著她,只覺得這些天自己心頭一直缺的那一處終於補了起來,雖然還在疼,可是終於在這裏了。

顧婉凝看著錦絡手裏的湯,蹙著眉搖了搖頭,錦絡剛要勸她,身後卻忽然想起了一個低緩的男聲:“我來吧。”錦絡回頭一看,卻是虞浩霆,他也不在意腳邊逡巡著嗅他的syne,只管往裏走,錦絡連忙起身,“四少。”

“婉凝,等你再好一點,我們去皬山。酌雪小築後面種了一片紅梅,落雪的時候最好。你要是喜歡白梅,淡月軒那裏有金錢綠萼,你見了就知道,當真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蘇寶笙在華茂飯店墜樓的事情隔天便成了江寧大小報章最搶眼的社會新聞,大報還好,小報捕風捉影,添油加醋,寫得極為不堪。蘇家愁雲慘霧,譚家灰頭土臉,然而真正為寶笙傷心的也不過只有寶笙的母親罷了。婉凝自那晚暈倒之後,一直昏昏沉沉,醒轉的時候一言不發,睡著的時候卻偶爾有眼淚滑落。霍仲祺和謝致軒都一籌莫展,好在虞浩霆總算要回來了。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霍仲祺手裏的煙一抖,驀然擡起頭來,卻見衛朔仍是慣常的沉冷堅毅,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麽,衛朔已經轉身走開了。

呵,他以為她沒有見過嗎?她認得一個那樣愛梅花的女子。

“霍公子,顧小姐——是四少的人。”

只是她那樣愛梅花,怎麽會忘記了“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聽了衛朔的話,霍仲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四哥早就應該回來的。”他說完,又深吸了一口煙,見衛朔還站在他身邊,便問,“還有什麽事嗎?”

母親是沒有得到,可得到了又怎麽樣呢?寶笙,得到了,又怎麽樣,值得嗎?

“剛才四少來過電話,說後天回江寧。”

把這一生都交托在別人手裏,值得嗎?

送完陳安琪回來,霍仲祺就一直坐在樓下的客廳裏抽煙,衛朔下來的時候,一看他就微一皺眉,自從顧婉凝出了事,霍仲祺就一直陪著她,這些天從來都是煙酒不沾,然而此刻,茶幾上的水晶煙缸已經丟進去兩三支煙蒂了。

她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不能了。她這樣想著,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偎緊了他。

霍仲祺突然發動了汽車,安琪也沒有再說下去,雪片在夜空中翻卷飛舞,一落在地上,片刻之間便融得毫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