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告別/沒有告別，就是最好的告別(5)

方青雯掩唇一笑，眼波流轉：“哦，原來是他高升了。鎖子，那你升官了沒有啊？”

“是我們團座……啊不！是我們師座讓我來的。”說話的正是一直跟在楊雲楓身邊的那個小勤務兵，楊雲楓是年前調回江寧的，雖然他不常來見方青雯，但卻時時叫手下的馬弁到仙樂斯替方青雯打發“麻煩”，仙樂斯的人也見怪不怪。

鎖子赧然搖了搖頭：“我們師座說，不帶我去前線，所以不升我。”

方青雯的黃包車剛在仙樂斯門前停下，邊上就有人大喊了一聲，她順了順身上的旗袍，下車站定：“今天怎麽是你來了？”

方青雯笑容滯了一下：“他要調到哪兒去？”

“方小姐！”

“我們師座要去綏江。”鎖子說著，把手裏的文件袋遞給方青雯，“這是我們師座給您的。他說，讓我在江寧跟著您，給您當保鏢。我們師座還說，那個姓林的小子不是什麽好鳥，他家裏有個原配，孩子都生了……”

他到底想說什麽？

方青雯打開那文件袋一看，原來裏面放了兩份存折，她急急打斷了那孩子的嘮叨：“你們師座人呢？”

“你可以帶蓁蓁走，也可以把她交給我大嫂或者藹茵，你自己看著辦。”

“我們師座走了啊，一早就去南關車站了。”

“我這次去龍黔，說不好什麽時候回來，這個就放在這兒，備你不時之需吧。”

方青雯聞言，把文件袋塞回他手裏：“你在這兒等我。”說罷，轉身上了近旁停著的黃包車：“去南關車站。”

康雅婕茫然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轉眼瞧見文件夾裏的離婚契書，胸中火起，扯出來就是一撕，然而撕到一半，手卻忽然停住了。

鎖子愣了愣，追上兩步，喊道：“方小姐！我們師座走啦！”

邵朗逸垂眸一笑：“我們自然不能望康帥的項背。”他這樣一退千裏，康雅婕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卻見邵朗逸面上忽然罩了鄭重之色：“蓁蓁說，你該叫人把雞蛋煮熟了給她握。”言罷，轉身而去。

站台上盡是列隊的士兵，一眼望過去，軍官都是一色的戎裝馬靴，眉目遮進了帽檐的陰影。站台上倒也有一些來送人的女眷，但卻沒有方青雯這樣四處尋覓張望的。

康雅婕嘲諷地瞥了他一眼：“我父親苦心經營了二十年，也沒讓俄國人和扶桑人占什麽便宜，到你們手裏就守不住了？”

身後突然汽笛轟鳴，方青雯連忙轉身，只見濃白的蒸汽從車頭噴吐出來，車廂加速滑過，她盯緊了去看，卻唯有一窗一窗相似的側影……到後來，連車窗也終於高不可見了。

“我勸你還是算了。扶桑人這次發難是蓄謀已久，沈州未必守得住。”邵朗逸回過頭，隱約一嘆，“你實在不願意待在這兒，可以去廣寧；要不然，幹脆出國去。你可以帶蓁蓁走，也可以把她交給我大嫂或者藹茵，你自己看著辦。”

列車呼嘯而過，被拋下的鐵軌折射著明晃晃的日光，在她眼角刺出一抹淚光。

康雅婕冷哼了一聲，閉口不答。

這時，一個少校軍官帶人從她身旁經過，跟在後頭的一個小兵覷了方青雯一眼，極輕佻地吹了聲口哨。那少校回過頭來，正看見方青雯一邊蹙眉望著開走的列車，一邊擡手去擦眼淚，那小兵猶自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著她，那少校猛然站住，一個耳光劈頭就打了過去，那小兵挨了這麽一下，立刻耷拉著腦袋退到一邊。

“我聽蓁蓁說，你想回沈州？”

只聽那少校說道：“這位小姐，您要是送完了人就早點回去吧。”

康雅婕惑然看著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方青雯忙道：“我想問一問，去綏江的部隊已經走了嗎？”

邵朗逸並不看她，只是慢慢踱著步子，仿佛在賞味房中的古董清玩：“簽不簽都隨你。我這次去龍黔，說不好什麽時候回來，這個就放在這兒，備你不時之需吧。”

那少校道：“小姐，這我不能告訴您。”

“我若是不簽呢？”

她想追問一句，那他走了嗎？卻忍住沒有開口，帶著感激之色點了點頭，待他們轉身，才從手袋裏拿出絲帕，擦去了唇上的玫紅。

邵朗逸從孫熙平手裏拿過一個文件夾，打開遞到康雅婕面前，康雅婕接在手裏，只看了一眼，面容有瞬間的僵硬，咬牙笑道：“怎麽？人找回來了，你急著扶正她嗎？”原來那文件夾裏是一式兩份離婚契書，邵朗逸皆已簽字用印。她會讓他們如意？做夢！

入夜的仙樂斯依舊酒綠燈紅，明藍艷紫的燈光把舞池照成一尊碩大的玻璃魚缸，其間裙裾飄搖，綴滿水鉆亮片的曼妙女子便是一尾尾瑰麗的魚。

“你來幹什麽？”康雅婕冷然質問，怨毒的目光從邵朗逸面上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