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誰贊成?

北京城經過永樂朝、正統朝的兩次大建,如今的京城共有九個門:北城墻的德勝、安定;西城墻的西直、阜成,東城墻的東直、朝陽,南城墻的崇文、宣武、正陽。

但此時,住在九門之外關廂中的老百姓數量其實已經超過城內。

正陽門外就有天地壇、山川壇,簇擁著朱厚熜的迎護軍天還沒亮就從良鄉出發,經過兩個多時辰的時間終於在上午九點多到達了宣武門外。

這裏,由內官監和工部一起臨時蓋的行殿坐北朝南,司設監在這裏已經布置好了禦座、殿內懸掛著帳幕。

上直親衛們從午門、大明門、宣武門一路排到了臨時停駐的行殿外,皇帝出行時最高規格的儀仗大駕鹵簿剛剛前行到這裏。

簇擁著的“皇帝專用交通工具”就有馬、步輦、大涼步輦、大馬輦、小馬輦、玉輅、大輅,甚至還有一座行走的小型宮殿一般的具服幄殿。

而前後,則是數個儀仗隊手執的各色器物,華麗又隆重。不止如此,還有身著紅、青、綠各色官服的文武百官、各色隨從。

整個隊伍的規模近兩千人。

看熱鬧的京城百姓都離得遠遠的。

他們更加不可能知道行殿之中待會將會爆發多麽激烈的爭論。

楊廷和、蔣冕和毛紀已經率領文武百官到了行殿之外,看到行殿門口站著的谷大用,楊廷和默默嘆了一口氣。

終究是功虧一簣。

知道了良鄉那邊的變化之後,他就知道這繼嗣之爭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問題。本想借機除掉太監當中那些剩下的奸佞,沒想到還沒商議妥當就又來了那麽一封謝箋。

嗣君既然到了這裏才發難,顯然也是看準了閣臣們不可能阻他登基。

不想做個權奸,忠臣就活該被這樣拿捏嗎?

楊廷和越來越覺得這些都是算計好的,因此心頭更悲哀了。

為什麽不行正道?為什麽不信重朝中大臣們呢?

他身邊現在到底是哪些人在出謀劃策?梁儲有沒有參與?

“殿下稍作歇息,升坐後再面見諸位大臣。”黃錦走了過來對楊廷和等人行禮,“三位閣老,殿下讓小臣問問,閣老們是先覲見,還是升坐後一同覲見?”

楊廷和看了蔣冕和毛紀一眼後沉聲回答:“既如此,臣等先面見殿下吧。”

“閣老們這邊請。”

黃錦在前面領路,楊廷和三人先往行殿中走去。

行殿之中,梁儲和毛澄都在,徐光祚、張鶴齡、崔元陪在一旁,另一側則是王府屬官。

此時朱厚熜還沒出現在這,殿中諸人都迎向了楊廷和三人。

客套中知道朱厚熜正在裏面更衣,楊廷和不想太多了,先走到梁儲身邊問道:“叔厚,可知殿下昨夜送了一道謝箋入宮?”

“什麽?”梁儲意外地問,“說了什麽?”

楊廷和深深看了一眼他,隨後才轉述了一番謝箋中的言論,梁儲聽得連連變色。

“我著實不知。今晨從良鄉啟程後,我和憲清還勸了一路。”梁儲眼神復雜地看了看行殿的屏風之後,“殿下竟然如此……決絕?”

“於諸事如此論斷,殿下輕率了!”毛澄更是憤憤不平。

在他看來,謝箋中談到的問題著實敏感。

正德皇帝已經駕崩,對他蓋棺定論議定謚號,是後續一道非常重要的工作。

而謝箋中談到了多少敏感問題呢?

對前任的評價:太宗皇帝之後眼界最廣、志氣最高。

對當前國勢的評價:天時已變,外患不息,內憂又起。似已年邁,老態初顯。

對當前朝臣輔政傾向的評價:一味因循守舊。

對自己可能繼位後的方針戰略:沒明說,但他把正德皇帝一頓誇。

對自己說這些東西的心理準備:引頸受戮。

他可是遺詔中指名道姓的嗣君,距離真正的天子身份只差一個登基大典了啊。

在這種時候,怎麽敢一下子指責朝臣們過去的輔政成果呢?

與繼嗣問題相比,對於朝政將來會如何走更加重要,更加讓朝臣們不能退讓!

看梁儲和毛澄的震驚不像是作假,楊廷和又有一番思索。

這時,朱厚熜終於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和他登基後的第一套重臣班底,終於面對面。

楊廷和擡眼望去,只覺得這個年輕的嗣君雙眼清亮、精神煥發。

儀表堂堂自不必說,一路上梁儲、毛澄他們送回京裏稱贊過很多的沉穩、鎮靜也見識到了。

朱厚熜也在看著他們三人,過來先問了一個好、對上號,態度稱得上隨和、親切。

楊廷和對朱厚熜的印象更加立體起來,聯想到昨天的事和謝箋中的言辭,只覺得這位嗣君心機深沉。

朱厚熜坐下來之後,也看向了眼中滿布血絲、神情疲憊的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