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年號,嘉靖

進入午門之後,一種迥異於城中的那種肅殺莊重之意撲面而來。

這不是後日裏遊人如織的故宮,現在這裏是帝國的中樞、守衛最森嚴的所在。

空曠寬闊的視野中沒有樹木,這既是安全中為了防火和減少守衛視野盲區的考慮,也是風水等多方面的原因。

朱厚熜的第一感覺是:既舊,又新。

目光穿過內金水橋遙望前方的奉天門,入目所見石橋上的護欄還只經過百年的風雨侵蝕,因而紋理顯得更精致,比朱厚熜印象中要新。

按朱厚熜如今學習到的內容,以後除了利益色彩更濃的大朝會及一些慶典,日常與外臣打交道都會在這個區域。

早朝在奉天門,如果有午朝、晚朝,分別在左順門、右順門。召見閣臣召開的內閣會議,一般是在奉天門處的東角門。

但穿過左順門看到了文華殿,又看到這組宮殿群顯得有些老舊了,朱厚熜的第一感覺竟是得修一修。

文華殿的北側就是文淵閣,從天順至成化年間,這裏就可稱作東宮。楊廷和他們最先制定的儀注中,也是讓朱厚熜入宮後先暫居文華殿。

但現在朱厚熜到這裏來,就只是審定一下登基詔書了,其中詔書裏還將確定年號。

“經筵就是在這裏舉行?”

朱厚熜走入文華殿正殿後,一邊打量著一邊問道。

楊廷和心頭一動:“正是。正統元年,楊文貞公於《請開經筵疏》中有言,自古聖賢之君,未有不學而能致治者。太宗皇帝定制,初二、十二、二十二,每月三經筵,再輔以日講,陛下登基後,當再開經筵日講之制,則天下臣民幸甚。”

勸進都勸完了,現在所有人都得稱呼朱厚熜為陛下,而朱厚熜也可以公開稱朕了。

朱厚熜笑了笑,自己那堂兄是不愛學這些的。

而自己呢,倒不至於被他們用四書五經洗腦。

雖然已經有近四十歲的心理年齡,他表面上畢竟只是個虛歲十五的孩子。何況,那不也是觀察他們的機會嗎?

“經筵是要開的,後面可以遞個方略過來。”朱厚熜給了今天頗受打擊的楊廷和他們第一個甜頭。

楊廷和總算多了樁開心一點的事,下拜稱“聖明”。

進宮之後第一件事是關心學習,對他們來說豈非是天大好事?

朱厚熜是必須先經歷一下這些的,對於後面那些沒攻略的事,他又到了必須學習、思考、記錄、分析的狀態。

坐到文華殿中寶座上,魏彬趕緊從楊廷和手中接過已經初步擬好的登基詔書,恭敬地遞到了朱厚熜手上。

詔書很長,朱厚熜仔細看著,順嘴就問道:“詔書中所擬年號是什麽?”

楊廷和回答道:“禮部所擬諸年號,百官以為‘紹治’為上。紹者,承續,繼往。治者,安定太平。”

朱厚熜對這些文字寓意可沒有那麽精通,但唯獨這個年號,是老秦講過的細節。

紹治這年號自然可以像楊廷和那樣解釋,但也有繼承弘治的含義。這既有過繼給朱佑樘的暗示,又是希望他繼承孝宗一朝垂拱而治風格的意思。

楊廷和留意觀察著朱厚熜的反應,只見朱厚熜擡眼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隨後就笑道:“換一個吧。”

“……陛下,商議年號可不是倉促間就能完成的。”

他正要好好解釋,就見朱厚熜低著頭說道:“叫嘉靖吧。嘉者,美也;靖者,安也。《尚書·無逸》有雲:不敢荒寧,嘉靖殷邦。武丁自鄉野而繼王位,朕也想如武丁一般賢明、長朔,使大明更加美好安寧。”

做過功課就是不一樣,楊廷和一時都愣了。

你還別說,這年號是真的很不錯。既朗朗上口,又寓意很好,出處還確實符合他藩王繼統的情況。

幾個閣臣面面相覷,齊齊感到皇帝早就心有定見。

這如果不是早有準備就見了鬼了,他們絕不相信皇帝倉促之間會有這個見解。

直到看見十分愕然的袁宗臯,他們才意識到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正在震驚中,只聽皇帝又說道:“四位閣老,大宗伯,這詔書雖然你們倉促之間改不過來,但既然有了昨晚謝箋,又在行殿時聽了朕的意思,這些表述就不行了。”

“……請陛下明示。”

朱厚熜看著他們:“這‘入奉宗祧’一詞,也有繼嗣之義吧?改為‘繼承大統奉祀宗廟’。另外,你們借朕之口說皇兄‘運撫盈成,業承熙洽,勵精雖切,化理未孚,中道權奸,曲為蒙蔽,潛弄政柄,大播兇威。’這不合適。朕奉皇兄遺詔繼承大統,怎能如此鄙薄皇兄?”

順應天命繼承一份清明和樂的帝業,雖然有殷切的勵精圖治之志,但教化治理沒有令人信服。